專訪農業銀行董秘朱皋鳴
優先股發行創新保障資本充足率
代碼為360001的中國境內第一隻優先股挂牌交易之際，中國農業銀行新任董事會秘書朱皋鳴在履新半年后首度發聲，這位談笑自如、略帶江浙口音、就職農行20多年的資深管理者，接受本報記者獨家專訪時，對農行優先股成功發行的創新意義進行了系統總結與回顧，并就目前熱議的存款保險制度、降準降息、滬港通等重大金融改革舉措發表了前瞻性觀點和見解。香港商報記者 齊曉彤、鄧建樂
優先股發行意義重大
香港商報：貴行優先股已經成功發行，您認為此次發行有哪些創新意義？
朱皋鳴：我們認為這個產品在三個方面具有開創性意義：
首先從銀行的融資結構來看，國內銀行的融資渠道比較單一，現有途徑中，一是普通股IPO和增發，二是發債補充二級資本，三是發行可轉債。優先股的發行是一個新的融資方案，解決了目前銀行股核心一級資本與一級資本幾乎相等的情况，補充了其他一級資本，這是一個新的突破。其次從投資品種來看，增加了證券投資的種類，增加了一個「類股似債」的產品，對於一些企業年金、保險資金等長線投資者來說多了一種投資選擇。第三從整個資本市場來看，資本市場的層次多樣化了，除了傳統的債和股，現在多了一個既有股的特點又有債的性質的產品。
農行是境內第一家發行優先股的企業，開創了市場先河，交易所特地為我們搞了一個挂牌儀式。為了產品能夠正常募集并挂牌，農行與證監會、銀監會等監管部門做了大量的溝通工作，保監會特地將優先股列入保險投資產品名錄里，證監會和交易所也為這個產品做了很多突破性的工作，所以這個產品能夠做成依賴於各個部門的積極配合和支持。
香港商報：優先股作為一種長期投資產品，流動性可能存在問題。請問貴行在優先股的流動性方面有何考慮，有什麼措施能促進優先股流通轉讓？
朱皋鳴：就這個問題，證監會、交易所及登記結算公司與我們一起做了大量工作，取得了不錯的效果。一是優先股發行后，可以在上海證券交易所綜合業務平台進行挂牌轉讓，同時不設限售期，發行后即可交易。二是對於非公開發行投資者要控制在200人以內的限制，交易所、登記結算公司打破以往按照賬戶來計算的傳統，改為按照法人來計算，這是一個全新的突破，大大拓寬了后續交易的空間。三是上交所在發行前特意開通了優先股質押式回購交易系統，投資者可以通過質押回購的渠道獲得一定流動性。四是在發行時，通過設置投資門檻等方式，將獲配機構數量控制在26家，為后市交易預留了較大餘地。
資本充足率有保障
香港商報：市場對不良貸款還是比較擔憂的，尤其是地方政府債務平台的風險一直不透明，農行不良貸款的真實情况如何，貸款質量在經濟下行周期會面臨長期壓力嗎？
朱皋鳴：農行作為一家上市銀行，所有的會計數據、財務報表都是經過普華永道會計師事務所按照國際會計準則來審核的，銀行的數據真實地反映了不良貸款情况。銀行是一個親周期的行業，整個國民經濟處於下行周期，不良貸款的發生和增加是必然的，無非是哪家銀行風險管理能力更好，不良貸款的增加就少一些。農行近期不良貸款稍微上升了些，但總體還是處於比較好的狀態。
現在整個國民經濟處於「三期疊加」的下行周期，在經濟還沒有到達上升拐點時，銀行業要獨善其身恐怕很難。在經濟下行期間，不良貸款下降可能不太現實。但農行最近幾年的撥備一直比較高，三季度末撥備覆蓋率達335%，撥貸比為4.3%，對不良貸款的緩釋能力是比較強的。
農行現在的資本補充并沒有考慮經濟狀况導致貸款出現重大不良的情况，我們認為現在壓力還沒有那麼大，現在補充資本更多是考慮監管要求。作為國內和國際的系統重要性銀行，農行核心資本充足率比非系統重要性銀行要增加1個百分點。從監管要求來說，我們必須增加資本金，同時也有自身經營的需要。農行在上市4年后才開始補充資本，并且是通過優先股、不是普通股的方式補充。這種情况下，資本僅通過利潤留存來補充，壓力還是比較大的。
香港商報：農行的資本絕對值還是很高的，據說此次優先股發行后農行在一段時間內不會進行普通股再融資，那麼此次優先股融資額度計劃滿足幾年的資本需求？
朱皋鳴：按照去年末數據計算，農行800億元優先股全部發行完成后，一級資本充足率將提升0.83個百分點至10.08%。此次發行了400億元，剩下的400億將在24個月內發完。截至三季度末，農行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是8.9%，比半年末有所提升，預計在800億元優先股發行完成后，我行依靠利潤留存能夠持續滿足一級資本特別是核心一級資本補充的需要。農行現在每年的分紅率是35%，去年的分紅收益率在7%左右。在資本補充方面，農行一直比較謹慎，IPO時說過3年內不再進行股票融資，到今年10月底才通過優先股的方式從市場上募集資金，已經超過了4年。
香港商報：國際金融穩定理事會（FSB）對中國的三大系統重要性銀行在資本金方面有什麼差別性要求嗎？
朱皋鳴：目前基本沒有什麼差別性要求。這次我們進入全球系統重要性銀行，表明國際社會對中國金融業改革成就和我行品牌的高度認可。股改上市以后中國的銀行與全世界銀行的關聯度更加緊密了，同時也對銀行業公司治理、資本管理、風險管理和盈利能力等提出了更高要求。
機構熱捧定價合理
香港商報：貴行公告稱共有26家機構獲得優先股配售，請問投資者構成情况如何？
朱皋鳴：從農行優先股配售情况來看，我們取得了令人滿意的結果，投資者的覆蓋面比較全，涵蓋保險、銀行、企業、年金、券商、資產管理公司和QFII等8類領域。投資者的結構也比較合理，獲配對象既有保險公司、企業年金和養老金等具有長期配置需求的長線投資者，也有銀行資管、企業和券商等具有一定流動性要求的投資者。這樣既能夠保持價格穩定，又能夠使后市交易具備流動性，實現穩定性和流動性的統一。香港商報：對個人投資者推介的力度大嗎？朱皋鳴：因為非公開發行限定200個法人，所以對個人推介的難度比較大，但我們也通過私人銀行和基金公司對個人投資者進行了推介。
香港商報：貴行此次優先股股息定價在6%，未來如果真的進入降準降息周期，下一次優先股發行的融資成本是否有望再降低一些？采取「階段性固定股息」的定價方式出於什麼考慮？
朱皋鳴：從目前市場趨勢來看，以后發行優先股的利率應該還可以降低一些。后面的400億元優先股最早也要到明年發行，我們會選擇一個比較好的時間窗口來完成發行。優先股某種意義上很像一種永續債，是一個長期投資產品，從產品本身來說是沒有期限的。但是整個市場利率是一個波動的利率，如果優先股發行后利率永遠不變，對投資者和發行人來說都是風險，因為優先股的市場流動性不是很強。市場利率高時，對優先股股東是損害；利率低時，對普通股股東利益有損害，所以我們采取「階段性固定股息」的定價方式。
香港商報：中行境外的優先股比較快就完成了發行，農行也在境外做過路演，能否就與境外投資者溝通的情况做一些簡要的介紹？農行的IPO在境外還是非常受追捧的，這次為什麼沒有考慮來香港發行優先股？
朱皋鳴：境外路演主要是圍繞年報、半年報開展的，也與投資者就優先股進行了溝通，當時希望他們可以通過QFII和RQFII進來。我們的發行策略是「先內后外」，首選境內發行，呈報銀監會、證監會的優先股方案都是在境內市場發行的方案，主要是考慮到在我行的股權結構中A股占比較高，境內的機構投資者對農行比較熟悉、認可度更高。境外資本市場我們也一直在研究，在境內發行的基礎上，將視條件（包括境外市場環境、資本需求等）再赴境外發行。我們啟動香港的發行也需要履行一些內部程序，現在處於觀察階段，最后會綜合考慮各方面的情况決定。
香港商報：農行優先股強制轉股價格為2.43元/股，低於2013年年末每股净資產值2.6元，農行對於優先股轉股條件以及計算強制轉股價格的考量標準是什麼？
朱皋鳴：2.43元/股的價格是按照董事會決議日前20個交易日的平均價來確定的，通過對市場價格進行平滑處理，剔除了异常波動因素。在定價方面，我們與股東進行了非常充分的溝通。綜合考慮，對於普通股股東而言，如果真的發生強制轉股時，銀行經營已經面臨危機，他們也會希望優先股轉為股本，使優先股從其他一級資本轉為核心一級資本，補充資本實力，從而有助於恢復銀行的正常經營。對優先股持有者來說，2.43元/股的轉股價格是低於目前每股净資產的，考慮到未來農行净資產還會繼續增長，轉股價格相對净資產而言將越來越低，投資者也比較容易接受這個價格。
還要強調的一點，實際上從銀行經營情况看，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降低到5.125%的強制轉股觸發條件是極小概率事件。按照比較嚴格的資本充足率計算公式，我行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到6月底是8.65%，三季度末是8.9%，離轉股水平相差很遠，并且仍在逐步提高。
滬港通有利藍籌股
香港商報：滬港通是整個資本市場內通外聯的長期機制。現在滬港通的限額還是很小，今后額度有望放大一些，長期來看，大藍籌銀行股應該是最大的受益者。農業銀行作為國際大型銀行對A、H股市場投資文化與理念的引領責無旁貸。請您談一下滬港通的意義，以及農行在資本市場開放過程中要擔當什麼樣的角色？
朱皋鳴：滬港通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內容，是中國資本市場開放、互聯互通的重要過程，境內外資本市場首先在香港和內地層面實現互聯互通。香港聯交所行政總裁李小加接受采訪時說過，不在意滬港通開通初期的成交量有多大，對股價暫時的影響有多大，而在於實現境內資本市場和香港資本市場的融通連接。
農行是兩地上市的企業，我們希望兩地的股價能夠更真實地反映自身投資價值，境內投資者相對而言不太偏好大盤藍籌股，幾家大銀行的市净率長期處於1倍以下。我相信未來通過兩地市場的融合，香港投資者進入A股市場，有利於將港股市場「價值投資」等先進理念傳遞過來，對國內長期投資理念的培育是有好處的，有利於推動A、H股市場的聯動和估值趨於接近，推動農行等大盤藍籌股的價值重估以及投資價值顯現。
兩地市場的交易規則和相關制度未來也會趨於接近。最近市場在討論A股的T+0，我認為對上市公司的監管要求也會走向一致，我們的公司治理和信息披露都要按照兩地市場走向一致的方向做最優化調整。
存款保險制度影響深遠
香港商報：最近市場上有多項金融改革政策出台，您對現在的存款保險制度（徵求意見稿）是如何解讀的？
朱皋鳴：存款保險制度的方案已經在討論，下一步很快要推，我個人認為存款保險制度的推出對銀行是個中性偏好的事情。原來整個銀行業經營的風險是通過政府的隱形擔保來背書的，這與三中全會提出來市場主導的改革理念不符。對銀行來說，把風險留給政府，把擴張的收益留給自己，這種不計風險、不計成本做業務的思路是有問題的。通過存款保險制度保護中小儲戶，讓銀行知道經營不好要破產，經營風險要自己承擔，這個方向是對的，市場應該能夠接受這個方向。
根據市場上有關測算，按整個存款大數來看，繳納存款保費對銀行净利潤的影響是1%左右，可能還會更低，影響是有限的。
香港商報：現在來看，整個市場降息降準的周期是比較清晰了。從近期A股走勢來看，銀行股表現不錯，資本市場與整體經濟運行趨勢表現不同，您對整體的經濟運行狀况是怎麼看的，對發行優先股對資本實力的提升，應對利率市場化的挑戰，可否發表一些前瞻性的預測或者判斷？
朱皋鳴：原來總體感覺降息會是明年的事情，雖然中國進入降息期在市場上早就有預測，但什麼時間開始大家不知道，現在這個時間開始感覺略超出此前預期。李克強總理在國務院常務會議上提出貸存比的問題，同業存款可能納入一般存款統計口徑，市場預測銀行業將面臨繳存準備金增加的問題，為應對準備金增加，可能會降準，前幾天的市場利率波動可能與此有關。我們判斷降息對各家銀行的收益尤其是2015年的收益會產生一些影響，具體數字目前各家銀行正在做壓力測試和評估。
對於這一輪銀行股的上漲有很多因素，包括降息、存款保險制度推出、優先股發行等。優先股的發行，一方面對固定收益投資者來說多了一個投資品種，增加了投資渠道；另一方面降低了銀行增資擴股的幾率，減小了對股票市場的冲擊。
還有一個，銀行股上漲可能有整個股票市場板塊輪動的因素，銀行股最近幾年基本上處於跌破市净率的狀况，可能這是市場一個輪漲和銀行業估值修復的過程，當然也與滬港通有關系。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農行股票在香港的股價高於內地股價，香港投資者更看重銀行的長遠投資價值。滬港通開放后，香港進入內地的資金增加，購買低市净率股票的投資者會多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