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棺論定李光耀

　　一代政治巨星李光耀昨日仙逝。來自各國的唁電雪花般湧向星國，其隆重程度堪比前幾年去世的南非前總統曼德拉。不過，與曼德拉獲得眾口一詞的讚譽相比，對於李光耀的評價還有不少爭議。中文世界向來有為尊者諱、為長者諱、為逝者諱的傳統，此時似不宜說些飛短流長的話，但中文既然有「蓋棺論定」的說法，此刻評價一下李光耀一生的「光耀」，倒也無妨。

　　●星國政治：議會民主+東方權謀術

　　如果單就經濟發展與社會治理而言，李光耀治下的新加坡取得的成就堪稱世所罕見。自1965年建國，星國從一個毫無資源稟賦的彈丸小島，一躍成為世界一流的富裕國家。其政府高效廉潔，人民遵紀守法，城市清潔美麗，社會井然有序……所有這一切，都給去過新加坡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輿論對李光耀的微詞主要是其政治上的威權主義。自1965年建國起，李光耀在長達25年時間裏一直擔任內閣總理，雖然都是靠選舉上台的，但他所在的人民行動黨一黨獨大，沒有可以匹敵的對手。1990年卸任總理後，李光耀又繼續擔任內閣資政，並在此期間將長子李顯龍扶上總理寶座。

　　但也有人會對上面的說法提出異議。在他們看來，新加坡實行的是英式議會民主制度，雖說人民行動黨一直處於執政地位，但那是新加坡人民選擇的結果。新加坡不僅有反對黨，而且不止一個——工人黨、社會主義陣線等等。無奈這些反對黨都不爭氣，或者說是人民行動黨的執政業績太好了，選民沒給這些反對黨任何機會。

　　這樣的說法也是事實，卻只是片面的事實。人民行動黨之所以能長期雄踞執政寶座，固然得益於自己的治國有方，但如果該黨不施行政治權術，它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一黨獨大。比如，每次大選前幾個月，政府總要重新劃分選區，那些反對黨深耕數年並已經佔優的選區，因此被重新洗牌。再比如，新加坡媒體不能鼓噪反對政府的言論，否則就會面臨《國內安全法》的指控。不僅如此，政府還曾直接動用司法手段打壓反對黨。第一位競選獲勝進入新加坡國會的反對黨工人黨議員拉惹勒南，1986年就被新加坡政府指控偽造工人黨帳目，從而被廢止議員資格並剝奪律師執照。不過1988年，當時作為新加坡最高上訴機構的英國樞密院裁定，新加坡政府剝奪拉惹勒南律師資格有違公平。自此以後，新加坡政府終止了向英國樞密院上訴的慣例。

　　●人心思變勢頭已現

　　即便如此，新加坡人民也開始人心思變，不再對人民行動黨像過去那樣癡情。2011年5月的大選就極具風向標意義。這一年，最大的反對黨——工人黨除了在一個單選區蟬聯獲勝外，還歷史性地拿下了一個集選區，贏得了6個國會議席。雖然跟總共87個議席相比，這個勝利還微不足道，但考慮到人民行動黨過去一統天下的現實，這個勝利已經被認為是「歷史性的」了。特別要指出的是，這次工人黨獲得了約40%的選民支持。也正是在這次大選之後，李光耀宣布辭去內閣資政職務，以87歲的高齡從新加坡政壇「裸退」。

　　那麼，美麗如花園、富裕如日本、安寧如北歐的新加坡，為何會出現人心思變的勢頭呢？這其實很好解釋。2012年，美國蓋洛普公司在全球148個國家進行了一項「你幸福嗎？」的調查，每個國家選取了1000名調查對象。出人意料的是，新加坡國民的幸福感位居末端。蓋洛普公司由此作出的結論是，有閒和微笑要比秩序和富足更讓人民幸福。

　　毫無疑問，人不是動物，除了經濟富足、生活安寧外，肯定還有政治參與的需求。如果個人的權利和自由被限制得太多，幸福指數肯定會大幅下降。曾幾何時，缺乏安全感的新加坡人在個人權利與經濟財富之間，會傾向於後者。但隨着經濟的富足，對於權利、尊嚴、自由以及政治參與度的追求，肯定會越來越高。精英意識極強的李光耀，總覺得以自己的能力與德行，能夠替國民做出更好的選擇——他也確實做到了，但卻因此犧牲了許多本屬人民的權利。鑒於對李光耀的「國父」地位，新加坡人民長時期內也認可了這樣的政治安排。但以後呢？不要說現任及今後領導人不可能再有李光耀身上的「光耀」，即便李光耀可以萬壽無疆並繼續執政，其治理模式也很難永遠一成不變地繼續下去。香港商報評論員余永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