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團濃霧阻擋了機組人員的視線,一架機身上涂著大大「中」字的「中航51號」飛機漫無目的地在雲霧里穿行著,找不到前行方向。這是1944年3月24日的白天,籠罩在四川盆地上空的大霧把「中航51」號飛機滯留在空中,原本預計4小時的航程,卻整整飛行了10個多小時,卻仍找不到「回家的門」。在這架飛機里,坐著新來的美國機長斯可夫(J.T.Scoff)和副駕駛斯多夫(B.E.Stone),還有一名中國飛行報務員黃煥元。
災難邊緣臨危不亂
黃煥元在駝峰航線上已經有兩年多的飛行經驗,多少大風大浪都經歷過。就在上個月,他還經歷了一場「死亡災難」。當時。黃煥元執飛的C-53飛機剛從汀江跑道上起飛,離地十幾米便重重摔下,機長和副駕駛員均骨折送往醫院,而只有黃煥元僥幸逃過一劫,只是輕微擦傷。這一回,他又再次「走」在了災難邊緣。就在早晨飛機從汀江起飛時,天氣已不見好。當飛進「駝峰」時,更遭遇強氣流。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已從駝峰上千辛萬苦闖出來的他們,卻突然迷了航。尽管在險象環生的駝峰里遇上迷航對於空運飛行員來說是家常便飯,但此時的四川,正逢冬春交替大霧瀰漫的時節,整整一天散不去的大霧讓他們無從知道自身身處何方,更不知道目的地「敘府」在哪里。機長斯可夫只有讓飛機時而低飛,試圖看清地表,但馬上又得讓機頭上仰,因為看不見任何東西,而再低一些恐怕就會使飛機撞上山峰。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耗下去,飛機存油越來越少,再找尋不到機場,飛機就得「停車」。兩位外籍飛行員把目光投向黃煥元,他是這架飛機上唯一的中國人。在老外眼里,對自己國家上空飛行「熟悉」的黃煥元,此時就是三個人的希望。但顯然,要說「熟悉」,此時的黃煥元做不到。憑著直覺,他意識到飛機的下方并非一馬平川,而是白雪皚皚的雪山。就在剛剛機長下穿雲層的那一刻,他借著即將下山的落日,隱約瞅見了在同等高度上的雪峰峰尖,若隱若現地聳立在雲端。為不影響正副機長的情緒,多次遇險、臨危不亂的黃煥元告訴機長,保持一定的高度,再把飛機航向右偏轉105度,以最大的速度起飛,飛到C-53燃油耗盡為止。據介紹,機長、副駕駛均服從報務,這在飛行中并不多見。此時的斯可夫機長不顧飛機重載,把油門杆推至最大。C-53咆哮著,使勁向前冲。紅色油量警告燈不斷閃亮,報警聲也隨即想起來。兩位駕駛員再次將求助的目光轉向后座這位中國報務員黃煥生,他們知道,這是生還的最后一線希望。黃煥元點了點頭:「可以!」斯可夫機長一聲令下:「背傘包,跳!」機長繼續操縱飛機,黃煥元第一個跳出機艙,然后是副駕駛、機長……
急中生智死而復生
「中航」傳來噩耗,「51號飛機失踪,機組人員已經三天生死不明。」黃煥元家中的妻子聞訊痛哭不已。昆明的黃家大門洞開,有前來處理喪事的「中航」公司,有親朋好友、鄰居前來安撫,還有不到十歲的女兒黃德芬,懂事地依偎在母親身邊。就在追悼會已準備召開時,一個電話從成都打來,「黃煥元跳傘成功,三名機組人員全部生還!」據黃德芬回憶,喜訊傳到家中,一家人頓時化悲為喜,歡天喜地。原來,黃煥元跳傘的位置是在四川綿陽以南的黃家壩。白天時他們在空中度過,跳傘時天已黑。黃煥元首先落地,毫发無損,正副駕駛受了輕傷。落地后的他馬上擔起救治同伴的職責。由於搞不清落地方位,三個人在野地里就地待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在詢問當地老鄉后乘車向成都進發。到達成都,他們立馬致電「中航」敘府地面航站通報平安,再由敘府轉告昆明。
「記中國的『駝峰空運』英雄」專題航展總策劃陳紹曾先生告訴記者,在這次機組跳傘時,黃煥元起了決定性作用。他讓機長改變航向并最大限度地飛,一直飛到燃油耗盡后跳傘,是明智之舉。因為按C-53最后墜毀的位置看,51號迷航地點正是在四川西北,海拔4千至6千的西嶺雪山、巴郎山和四姑娘山一帶,倘若在該地跳傘或迫降,幾乎無生還希望。
飛行勇士的另一種「氣質」
據說,黃煥元能講一口相當地道的美式英語。這般「地道」讓他在14的時候便以優异成績考入香港第一家銀行,成為銀行里年齡最小的職員。1938年春,「中航」在戰火中招工,黃煥元以最好的英文成績進入「中航」。據介紹,「中航」招收黃煥元,看中的便是他的「英文」水平。隨后,他從一名深圳電台電話報務員干起,在一年內,從河源電台見習報務員、南雄電台報務員領班、新豐電台領班,一直做到了重慶電台(總台)報務員。黃煥元很早就表現出在緊急關頭臨危不懼的指揮才能。1938年10月,日本人把戰線推至廣東邊界毗鄰香港一帶,「中航」深圳電台奉命緊急撤退。乘船過河時,遭遇難民,場面一時十分混亂,所有人都往一條船上擠。眼看小船就要傾覆,大家就要落水。黃煥元當即站出來指揮,井然有序,最后大家得以順利撤退。從1942年「中航」正式飛越駝峰航線起,黃煥元便一直擔任飛行隨機報務員一職,直到抗戰結束。老人的女兒黃德芬說,「文革」前,其爸爸曾保留著1941年拍攝的一張南雄電台13名員工的合照,這13名員工后來均先后參與了「駝峰空運」飛行。據她回憶,抗戰結束時,照片上除了其爸爸一人幸存,其餘則已全部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