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新政影響有限
中國不妨主動應戰
美國大選被喻為繼英國公投后最大的「黑天鵝」事件,唐納德特朗普當選下任美國總統給全球經濟帶來諸多不確定性,也給中美關系以及中國經濟帶來了不確定性。11月11日,特朗普團隊公布了未來美國政府的初步政策框架,其中的制造業回歸、貿易保護等政策預計對中國發展有影響。有專家表示,特朗普的貿易保護是對中國冲擊最大的一項政策,未來中美的貿易摩擦或加劇,至於用貿易保護來讓淘汰的產業回遷是損人且長期也不利己的措施,中國不必太擔憂制造業受到擠壓,就目前美國面臨的國內國外經濟環境而言,特朗普實行強美元的可能性不大,人民幣跟隨美元走強而貶值的長期趨勢不存在。中國不妨主動應對來自美國的挑戰,做好戰略平衡,同時更應關注自身的改革轉型。香港商報記者 張幸
優先重振美國經濟
特朗普施政綱領提出,一要在南部邊境建造一堵隔離牆,徹底改革移民政策;二計劃在未來10年花費1萬億美元以改善交通、能源等多方面的基建設施;三普遍性大幅減稅,要讓稅率更低、更簡單、更公平,更有利於增長;四扭轉幾十年來那些將工作機會送到國外的貿易政策,讓企業更加願意留下來,為美國創造更多就業,納更多稅;五撤銷「多德弗蘭克金融法案」,并替之以促增長的政策;六提高美國約7000萬學齡兒童、2000萬中學生和1.5億在職人員的教育水平;七重構能源政策,結束「煤炭戰爭」;八廢除奧巴馬醫保法案;九捍衛美國公民的憲法權利;十打擊恐怖主義。
從特朗普的政策主張中可看出,與希拉莉注重經濟結構問題不同,特朗普將經濟增速放在首要位置,他主張通過減稅、貿易保護、產業回遷、增加軍費和基建投資這5道板斧刺激美國經濟。特朗普認為通過實施改革,美國經濟在未來10年的年均增速至少可維持在3.5%,或達4%。
接受本報采訪的上海世界觀察研究院院長馬曉野表示,特朗普的政策主要是關注美國經濟,把能用的資源都用於本土,適當收縮,其中包括財政、稅收、貿易、資金投向的調整,把沉澱的資金用在基礎設施建設上,來刺激經濟,帶動就業。這是特朗普在競選中主張,也是打動大部分選民的重要一點。
「特朗普的政策和目前美國的狀况是相適應的,即美國經濟已經不如以前強勢了,世界經濟也在艱難復蘇中,美國難以顧及內外兩方面的平衡發展,所以在戰略上做出了調整,首先把精力集中在自身的發展上。」馬曉野說。
方正證券首席經濟學家任澤平指出,特朗普的治國政策框架主要包括「讓美國重返安全時代」、「讓美國人有工可作」、「讓政府重新為人民服務」三部分,經濟政策的核心是「基建+減稅+加息」,主要采取財政擴張的手段。
任澤平表示特朗普的政策框架是「百日新政」的修正版,并沒有超出前者的框架,因為百日新政是競選綱領,而初步的政策框架是施政綱領更接近特朗普的執政思路。可以看出,很多比較激進的政策被圓滑化和保守化,留下了騰挪空間。比如,減稅方案并沒有具體的操作細則,基建投資總額由之前的1萬億削減為5500億美元,貿易政策中沒有出現「中國是匯率操控國」的措辭。
美回遷制造業恐不易
在特朗普的政策中,斥資逾5000億美元加強基礎設施建設讓外界尤為關注,被業內人士戲稱為美版「4萬億」。這一政策也被認為是奧巴馬復興美國制造業政策的延續。2009年至今,奧巴馬先后推出「購買美國貨」、制造業促進法案、稅收優惠政策等措施提振美國制造業。
與奧巴馬不同的是,特朗普實行了大規模的減稅,主張將最高聯邦企業稅率由現行的35%降至15%,對美國企業的海外收入僅徵收10%的稅,以吸引海外美國資本回流。特朗普在演講中曾稱:「我們將讓蘋果在美國生產他們的電腦,而不是在其他國家」。
對於特朗普號召美國密集型制造業回歸的特色,有論者擔憂,隨著美國在中低端制造業的部分恢復,中國與美國的產業結構、產品結構重疊加大,雙方的競爭要比中國周邊更低成本的發展中國家更直接。而且美國企業回流,對中國利用外資也會產生不利影響。
接受本報采訪的吉林大學國際關系研究所特約研究員孫興杰認為,不需要太擔憂美國制造業回歸對中國的冲擊,美國制造業復興是個偽命題,奧巴馬喊了8年的制造業回歸也沒有實質性的突破進展。美國經濟結構在過去30年已經發生了很多變化,產業主要集中在金融、服務等高端制造業方面,其低端產業鏈已經形成全球配置的局面。除非美國提高關稅,從全球化的市場中退出,不再引進中國及東南亞制造的低端消費品,這樣美國才有重造制造業的基礎,但這必然會擾亂世界的金融秩序。
復旦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孫立堅對本報表示,制造業不是中國在美國市場的主打業務,不影響中國企業在美的出口份額。主要問題在於美國要以何種方式來實現制造業回歸,假如美國能通過市場力量將全球價值鏈的標準化環節從新興市場拉回本土,這必然不可阻擋,但若美國是通過去全球化的逆市場力量去實現這個目標,必然會造成全球經濟環境的急劇惡劣。
「從目前的情况來看,美國傳統制造業回歸一方面面臨制造業成本優勢不明顯,市場利潤低的困境,另一個方面是制造業企業能否打造出像中國、德國般勤奮、有凝聚力的產業工人。」孫立堅說,對於中國,要尽快從勞動密集型產業向高端制造業轉型,也可瞄準美國海外制造業退出所留下的市場份額。
可以看到,特朗普產業回遷重點是解決就業問題,他認為傳統制造業能比高新技術行業提供更多機會,計劃未來10年為美國創造2500萬個新工作崗位。
孫興杰指出,美國整體的失業率其實并不高,主要失業人群是在已經被淘汰的產業中,他們的技能與現在的高新產業脫節,這部分人的勞動力成本可能比中國低。美國要引回已經淘汰的產能,就會跟中國、德國之間產生很強的競爭,除非能引進更多資本,不然靠美國本土很難產生與中國相抗衡的競爭力。
中美貿易摩擦難免加劇
為了保護美國的傳統產業,特朗普一直主張實行貿易保護主義,反對自由貿易協議如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和跨太平洋夥伴關系協定。
在公布的初步政策框架中,也可以看到濃厚的貿易保護色彩,特朗普新政府稱,將扭轉幾十年來那些將工作機會送到國外的貿易政策,讓企業更加願意留下來,為美國創造更多就業、納更多稅,重塑美國經濟。
在貿易政策上,特朗普在競選中的言論特別針對中國,用「強奸」來形容美中貿易逆差問題,并揚言要對所有中國進口產品徵收45%的關稅。雖然在特朗普公布的政策框架中沒有出現針對中國貿易的措辭,但外界還是不免擔憂中美未來或發生貿易戰。
匯豐銀行研報稱,若美國對中國收取45%的高關稅,雙邊貿易將銳減50%,但由於中國出口產品的附加值越來越高,并能夠通過加強與新興市場的聯繫抵消其負面影響,因此中國出口總量所受影響相對可控。
馬曉野認為,45%的關稅只是個說法,具體很難落實,要看貿易多邊機制是否允許,除非特朗普能找到中國操縱匯率的證據,但這個不可能做到,所以在現行的貿易規則下,美國很難對中國的所有貿易產品都一籃子徵收這麼高的關稅。而且中國出口美國的產品本身利潤率就很低,假如美國真的徵收45%關稅,那麼中美兩國的雙邊貿易基本就停止了。這對美國也沒有好處,會提高自身的消費品價格,那些底層靠中國廉價消費品生活的人群不會同意。
孫興杰表示,美國對於自由貿易的支持肯定會有所下降,特朗普上台后中美之間有關貿易方面的爭端會越來越多,一方面是為了兌現搶回就業機會的承諾,另一個方面也是為了打壓中國。但具體徵收多少關稅還是會在WTO的框架下進行。
「中國在中美的貿易博弈中應該完全有辦法利用廣大的市場來贏得美國給予中國相應的市場地位,這種可能性隨著特朗普上台不僅沒有減小還有所加大,但這并不等於特朗普對中國的出口不會采取反傾銷反補貼的措施。」孫立堅說,未來中國企業靠成本競爭的發展模式會受到挑戰,這種靠單一出口模式帶動經濟增長的難度會越來越大。
人幣匯率影響有限
在公布的初步政策框架中沒有明確提出特朗普政府將執行怎樣的貨幣政策,但此前特朗普曾多次抨擊美聯儲的低利率政策造成的市場扭曲,認為低利率帶來了資產價格泡沫和股市的虛假繁榮等問題。因此市場普遍預期,特朗普將實行強美元政策,終結美國低利率時代。
若強美元政策得以推行,人民幣的貶值壓力將會進一步加大。美元指數近兩個交易日再次冲高,逼近102,創近14年來最高值。11月24日,中國官方公布的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中間價較前一交易日下調181個基點,報6.9085,為2008年6月16日以來首次跌破6.9關口,創近8年半新低。
23日夜盤至24日早盤,在岸人民幣對美元即期匯率接連跌破6.90、6.91、6.92三個關口,刷新2008年二季度以來低位;離岸人民幣對美元即期匯率接連跌破6.95、6.96兩個關口,再創歷史新低。
另一方面,美聯儲主席耶倫最新表態,美國經濟將會繼續溫和復蘇,通脹率能重回2%目標,若提供更多支撐,近期內加息是合適的。美國聯邦基金期貨交易數據顯示,12月加息概率已升至91%。
「美元兌主要的匯率還會升值,人民幣貶值壓力的預期因素仍在,但貶值的幅度是可控的。」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預計,明年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不會貶過5%,最多3%甚至更少一點。
中國外匯投資研究院院長譚雅玲亦認為,美聯儲加息的幅度應該不會很大,估計在0.5到0.75之間。目前看今年年底人民幣匯率應該與年初水平保持3%到5%的窄幅貶值,但年底的時候區間價格會拉大。
雖然特朗普抨擊過低利率,但高利率引導下的強勢美元也與特朗普的經濟增長目標不符,高利率會提高基建投資的融資成本,讓舉債變得更昂貴,也會削弱美國出口的競爭力。并且在競選期間,特朗普曾一再指責,中國操縱人民幣,人為壓低人民幣匯率,大大削弱了美國公司的競爭力,從這方面來看,特朗普顯然是希望人民幣升值的。
孫興杰表示,美聯儲加息必然會引導外匯流入美國,也會引發中國資本出逃,在目前的窗口期人民幣可能繼續貶值,但特朗普實行高利率、強美元的貨幣政策可能性不大,從長期來看,人民幣不會因為美元走強而不斷貶值。
孫立堅認為,特朗普在實際操作過程中會采取弱勢美元、寬松貨幣的政策,通過政策給與美國企業的隱形福利,例如通過美元的弱勢增加美國企業在全球的競爭力,通過弱勢美元又可以讓到弱勢貨幣出口的本土企業有回流的吸引力。
有評論稱,人民幣的獨立性因素已經很強,中國經濟轉型、升級和開放的穩健步伐,為人民幣長期堅挺提供了根本支撐,不應誇大特朗普政策對人民幣匯率的影響,要關注人民幣的長期走勢。
壯大自身戰略平衡
總體而言,特朗普在中國議題上政策立場強硬,中美未來的博弈無疑會加大,那麼中國應該如何應對這種挑戰呢?
馬曉野認為,中國難以避免美國針對,但要努力尋求兩國之間的平衡點,把傷害降低到最小。中國要主動應對,關鍵要搞清自身的情况,再評判對方行動的合理性,計算出對方采取的行動中對美國自身就有弊端的措施,再對剩下的措施進行爭鋒相對、貿易報復等方式去一一化解。
「我們要從道理角度、法理角度、經濟角度去分析美國可能采用的各個方案,整體把握好經濟的大局勢。改變工作方法,不能像過去一樣被動應戰,不能只會喊一些反對保護主義這樣的空泛口號,在研究透徹對方后主動出擊去協商,不能等美國采取了行動后才急忙去協商,我們要通過各種渠道將自己的聲音傳到美方,減少傷害。」馬曉野說。
孫立堅表示,特朗普作為商人,實際措施一切都會基於有利於美國的角度,與中國對立於美國的發展一點好處都沒有,競選中的言論更多是為了得到選民的認可,真正要落實政策時還是會選擇有壓有和的方式來對中國,以尋求美國利益的最大化。
孫立堅認為,中國要擔心的并不是外壓,而是自身的經濟結構、經濟發展的品質問題。中國在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已經出現過資產荒的問題,大家手上的錢找不到能賺錢的好項目,很大的問題在於勞動力優勢、土地優勢的喪失,跨國公司又做了重新的戰略布局,這一短板目前短期內并不好補。中國經濟下行壓力的內在原因不容忽視,沒必要過度誇大特朗普政策對中國經濟的影響。
孫興杰指出,面對這樣的局面,只能自己去多想辦法,通過「一帶一路」去更多地尋求外部市場,否則光靠國內的市場根本無法吸收那麼多過剩產能。中國在自由貿易中輕松獲得紅利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中國的發展動力在於是否能向周邊提供公共產品,能否扛起自由貿易的大旗推動全球化。如果不能的話,可能會導致全球經濟體都越來越內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