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1月末的外匯儲備規模下降至3萬億美元整數關口以下，引發市場極大關注，外界擔憂在人民幣匯率貶值壓力仍存的情况下，中國是否有足夠的彈藥來維持匯率的穩定和減緩資本外流的壓力。在美元進入加息周期和中國經濟尚未真正企穩之際，跨境資本流動風險是否可控值得關注。受訪專家認為，多重因素影響，目前中國資本外流壓力有所放緩。雖然出海資金并非無往而不利，但費盡千辛萬苦出海的資金不會輕易回流國內。專家指出，今年不會出現大規模的資本外流的情况，中國能否留住資本的關鍵，在於經濟穩增長和堅持改革開放的政策，以及營造良好營商環境，提高投資環境的透明度。香港商報記者朱輝豪
內地資本外流有所放緩
受美元指數下跌帶來的正向估值效應和中國政府對資本流出加強控制，此前頗令外界擔憂的中國資本外流壓力，近期得到一定程度的減緩。人民銀行新近公布的數據顯示，1月末中國的外匯儲備規模較前月僅下降123.1億美元，為去年7月份以來最小降幅。但外儲在1月末跌破了3萬億美元整數關口，至2.998萬億美元，為連7月下降且續創近6年新低。另外，國家外匯管理局2月8日的數據顯示，2016年第4季度，中國經常賬戶順差376億美元，資本和金融賬戶逆差376億美元。其中，資本賬戶逆差0.1億美元，非儲備性質的金融賬戶逆差1872億美元，可比口徑下環比下降9%。2016年中國非儲備性質的金融賬戶（含4季度净誤差與遺漏）逆差4903億美元。外匯局新聞發言人表示，國際通行的、能夠完整衡量一國涉外經濟運行全貌的是國際收支平衡表，其中非儲備性質的金融賬戶常被用來衡量一國跨境資本流動狀况。「如果剔除2016年第4季度净誤差與遺漏影響的話，則非儲備性質的金融賬戶逆差水平還將進一步下降，我們認為其將大大低於2015年4856億美元的逆差水平。」中山大學嶺南學院經濟學系教授林江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就短期數字而言，中國資本外流情况似乎有所緩和，一方面是中國通過更為嚴格的行政手段實行資本管制，對資本持續流出起到了一定的抑制作用。另一方面，特朗普上台以后簽署了多項行政命令，令外界對他的施政措施產生憂慮，因此，美元在過去一段時間有所走弱，人民幣貶值壓力得到舒緩，中國居民和投資者換兌美元的動力有所減弱，從而使得資金外流得到緩解。此外，外匯局近期嚴查結匯過程的違規操作和通過地下錢莊外流的資金，使得這些通過非法操作的活動有所減弱，也起到了正向的作用。
出海資金并非無往不利
隨著中國經濟的持續放緩和人民幣匯率的不斷貶值，中國居民和企業在過去兩年對海外資產的配置需求也在不斷增加。數據顯示，2016年，中國對外金融資產净增加規模創歷史新高。具體來看，對外直接投資净增加2112億美元，較上年多增12%；通過QDII（合格境內機構投資者）和港股通等對外證券投資净增加近1000億美元，多增約30%；存貸款和貿易信貸等資產净增加約3000億美元，多增約1.5倍。
值得注意的是，2016年中國企業海外併購高潮迭起，一浪接一浪，中企在房地產、酒店、影城、娛樂業、體育俱樂部等領域的對外投資令世界為之側目。普華永道（港譯羅兵咸永道）發布2016年中國併購市場報告顯示，去年中國內地企業海外併購投資金額大增246%至2210億美元，投資金額增幅接近2015年的3.5倍，其中，有51宗大額海外投資交易金額超過了10億美元，超過2015年的兩倍。
不過，也有諸多海外併購交易并不成功。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去年中國有價值逾750億美元的海外交易被取消，原因是監管加強和外匯限制導致30筆對歐洲和美國企業的收購交易落空。而2015年被取消交易價值約為100億美元，2016年這一數字增長了7倍。
此外，隨著國外不穩定因素的增加，居民海外資產配置方面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特別是在購買房地產方面遇阻。據《華爾街日報》報道，去年8月份，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針對海外投資者在溫哥華的投資徵收15%交易稅，而溫哥華直到最近都是最受中國人歡迎的投資目的地。其他方面，澳大利亞政府也在2月6日宣布，將強化對外國投資者在澳非法置業的打擊力度。近兩年來，已經強制出售總價值1.07億澳元的房產，其中四成是中國公民違規購買的豪宅。
國家發改委對外經濟研究所國際貿易和投資研究室主任王海峰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中國居民近年到海外購買不動產成為一種常態，比如中國人到澳洲、加拿大等這些國家相對較大而人口又比較少，并且生活環境和社會福利也比較好的國家置業。但隨著這種熱度的增進，這些國家為防止房地產市場過熱而采取一些抑制措施也無可厚非，最終中國居民只能權衡利弊而做出最佳的資產配置選擇。
走資回流的可能性不大
在中企海外併購失敗案例增加和居民資金出海購買資產遇阻的情况下，這些走資將去向何方值得關注。出海資金會是此路不通繼續輾轉海外淘金，還是被迫流回內地增持人民幣資產呢？在林江看來，雖然目前中國經濟下行壓力有所減緩，但經濟并未真正企穩，人民幣匯率貶值預期仍在，因此，這些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出海的資金是不會輕易回流國內的，一方面是國內的資本收益率仍在低位徘徊，另一方面是國內的營商環境有待净化和提高透明度。至於走資的一些去向，香港《信報》此前報道，2月8日有神秘資金大舉流入香港股市。據中資投行消息透露，該批神秘資金原本準備用於海外併購，去年遭中央下令取消或擱置交易后停泊本港，現取得「批准」在港買入中資及藍籌股。加拿大溫哥華市去年8月針對海外投資者徵收15%的交易稅的舉措給當地房地產市場起到了明顯的降溫的效果。據居外網的數據，去年12月，中國網上搜索溫哥華房產的數量同比下降37%。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臨近溫哥華的美國西北部城市西雅圖的房地產市場則熱火朝天。居外網的數據顯示，去年11月中國購房者搜索西雅圖房產的數量同比大增125%，此前在10月份增加71%。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投資者對中國經濟前景的不信任，企業投資保留審慎的態度，至少證明投資者信心不夠。」林江說，資金是逐利的，如果這些資金留在海外的投資收益比國內高，那麼這些資金流回中國的可能性就很小，特別是在中國嚴格限制資金出海的情况下，資金回流國內相當於自投羅網，因此回流的意願大大降低。所以，問題的關鍵之處在於，中國的投資回報率如何因應中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得到提高，如果具有吸引力的投資回報率一旦形成，就不必憂慮資金逗留國外的問題了。
匯率走勢是關鍵因素
在中國經濟基本面方面，中國近期公布的多項1月份宏觀經濟數據顯示，中國經濟延續去年4季度繼續好轉的勢頭，但經濟能否企穩仍有待觀察。在過去一段時間，人民幣匯率受美元指數持續下跌和中國經濟短暫企穩的影響而有所回升。不過，近期美元指數受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未來幾周將出台減稅計劃影響而重回101點位附近，人民幣匯率或可能因此承壓。
在貨幣政策層面，人行近期上調逆回購利率與SLF（常備借貸便利）利率，在多數國際投行預測美聯儲可能在今年進行3次加息的情况下，中國會否為了對冲人民幣匯率貶值和資本外流而進行加息成為外界關注的焦點。
林江分析認為，人行近期通過提高公開市場利率和連續幾天漲停逆回購的手段，都是想間接地影響存貸款基準利率，這些舉措意在釋放中國貨幣政策趨緊的信號，雖然表面上不改變基準利率，但目前人行有意推升國內利率水平，提高無風險收益率，從而增強人民幣的吸引力，吸引投資者將資金留在國內，來舒緩國內資金外流的壓力。「目前資金外流放緩很可能只是一個短暫現象，如果美元因特朗普減稅計劃而走強，那麼中國長期用行政措施防止資金外流的方法最終也未必能奏效。就近期而言，無論是主觀還是客觀，無論是政府行政措施還是不明朗的國際經貿投資環境因素，人民幣貶值的壓力雖有所舒緩，但市場對於匯率的貶值預期仍在。」林江說。
至於中國會否因美元進入加息周期而擇機加息的問題，林江認為，中國加息是遲早的事情，如果人民幣和美元之間的利差不斷縮小，人民幣的吸引力一定會減小，資金外流不可避免，所以，中國屆時一定會跟著美元加息，來維持人民幣匯率的穩定和緩解資本外流的壓力。
加息對經濟增長不利
王海峰也認為，人行的貨幣政策除了與國內經濟基本面有關外，也會因全球經濟的變動而做出相應改變。他指出，美聯儲去年二次升息之后，全球包括發達國家、發達市場在內的主要經濟體都出現資本外流的情况。但相對其他經濟體而言，中國更具加息的條件，從前兩月的經濟運行情况來看，中國現在的利率政策對經濟增長所謂的刺激作用基本上已不大，如果中國能夠保持經濟在中高水平運行的話，選擇加息也是可以考慮的。
不過，林江指出，美國經濟數據總體向好，復蘇跡象較為明顯，加息勢在必行，而中國的經濟下行壓力仍在，經濟未真正企穩，如果跟隨美元加息的步伐太快、幅度過高，將對中國經濟的發展極為不利。「近期人行只是在公開市場操作上收緊銀根，而不是采取直接加息，也是出於此考慮，但如果美聯儲再次加息，人行的公開市場操作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中國最終將被逼加息。」
評論人士指出，人行近期變相「加息」的觀點是一種誤解，目前中國經濟還在底部，進出口和民間投資依然低迷，并不具備全面加息的基礎和條件，此次貨幣市場操作利率上行是為向市場傳遞去杠杆和防風險的信號預期。
匯豐銀行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屈宏斌撰文指出，考慮到資本外流的性質，加息的確很可能會產生與預期相反的效果。尽管經濟周期性企穩，但經濟活動和通脹的反彈目前依然脆弱，經濟目前尚未出現見底的跡象。事實上，在看到民間投資出現反彈之前不太可能會見底，而只有在商業信心和經濟前景持續改善的情况下民間投資才會反彈。在實體經濟仍需貨幣寬松的時候實行貨幣緊縮，很可能會破壞復蘇，這也將在企業利潤提升之前加重債務負擔。
3萬億只是整數無需過度反應
外匯局2月8日公布的數據顯示，2016年，中國經常賬戶順差13950億元人民幣，資本和金融賬戶逆差3183億元人民幣。外匯局新聞發言人預計，2017年中國國際收支將繼續呈現「經常賬戶順差、資本和金融賬戶逆差」的格局。國際收支狀况仍將保持基本均衡，跨境資金流動風險總體可控。
至於未來中國資本的流動情况，王海峰認為，不管今年美國加息幾次，未
來中國發生資本大量外流的情况的可能性不大。他指出，過去兩年資本外流的動因一個是美聯儲加息，一個是中國經濟減速，從這兩個角度來看，去年12月份美聯儲加息之前，市場對於美元加息的產生的恐慌預期已經基本釋放；而中國經濟增速繼續保持在6.5%以上，經濟繼續減速的動力也在消失。所以，從這兩個角度來看，今年3月份以后資本大量外流的可能性大大減少，因此說外匯儲備基本能夠保持在2.7萬億美元之上。
中國的外匯儲備在2014年6月達到最高的39932億元，之后持續下滑，在兩年半的時間里減少了9950億美元。林江認為，外匯儲備3萬億美元整數關口只是一個數字，外界也無需過度反應，中國應建立良好的預期，繼續堅持改革開放，切莫走回頭路。「目前中國最重要的是穩定經濟的增長，將穩增長作為首要的目標，并且要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和提高投資環境的透明度。如果這種預期形成，外資會持續流入中國，這樣就不用動用外匯儲備來維穩人民幣匯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