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月15日晚拉開帷幕的第45屆香港藝術節已進入最後兩周的狂歡。或許您錯過了華麗的芭蕾盛會《舞姬》、難得一見的格魯吉亞74歲傳奇鋼琴家薇莎拉茲與年輕的歐伊斯特拉夫弦樂四重奏的聯袂演奏、或是充滿斯拉夫豪情的捷克布爾諾國家歌劇院樂團音樂會,但高潮迭起的香港藝術節,歌劇、音樂會、爵士、現代舞等一連串精彩節目仍密鑼緊鼓準備上演。
「此時此地」是本屆藝術節的主題,貫穿於今年上演的經典和當代歌劇,以及本地及海外重要劇作,表達的正是「活在當下」的人生境界。誠如藝術節行政總監何嘉坤所言,最好的演出都教人積極欣賞當下,活在此時此地。香港藝術節「過去44年一直是香港故事的一部分」,她「屬於香港、代表香港」。繼往開來,尤需重視當下,才能令過去有更好的未來。香港商報記者 金敏華
問何嘉坤一個例牌問題,關於今屆藝術節,有什麼重點節目可以向觀眾推薦的?問完就後悔了,想得到的答案。果然,「我推薦成個藝術節!」說完大笑,還加了一個「當然。」
對於香港藝術節來說,每年節目的選擇和安排,藏著其45年演變史長盛不衰的全部秘密。保證每一個節目都有欣賞價值,且令節目之間存在一定的脈絡和關聯,從而引發觀眾對作品更深層次的理解與共鳴是藝術節毋庸置疑的追求。何嘉坤有一個絕妙的比喻,籌辦藝術節更像是刺繡,諸多節目好似刺繡中不同顏色、質地的絲線,「我們要做的事情,即是把諸多節目『穿針引線』地組合起來,令其成為一整幅引人入勝的美麗圖畫。」
在何嘉坤眼裏,每年香港藝術節的節目單是一幅完整圖畫,一幅有關香港的畫卷。她曾經說過,香港藝術節是香港故事一部分。實際上,也是香港生活方式的一部分。
今年的香港藝術節似乎站在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藝術節本身來到了有里程碑意義的第45屆,又是5年一度的特首選舉年,尤其是適逢香港特別行政區回歸20周年,何嘉坤認為,藝術往往能最真實地反映當時的社會現象,「今屆不少音樂和舞蹈節目是藝術家受其身處時代的轉捩點啟發而創作的。」她在接受採訪表示,本屆藝術節,我們只想令觀眾覺得開心和滿足,故此我們敢於嘗試與以往不同的節目編選。其中既有對經典作品的重塑,亦有適應時代變化的創新;既呈現大時代的風起雲湧,亦還原普通人的家庭生活。「我覺得在這樣的時刻,不只是往後回顧經典、古老的藝術、這座城市的歷史,也需立足現在,炮製創新類節目。」
「此時此地」其實是對這個紛繁複雜時代的回應。「只有立足當下,才能更好的回顧過往與展望未來。」
這陣子,何嘉坤每天都會不停穿梭於城中各大演出場館,或看演出或協調工作。利用其中的間歇,她接受了記者的訪問。
2016年賽馬會本地菁英創作系列的舞蹈劇場《炫舞場》,將以新面貌於5月19日至21日在香港演出2.0版,之後再赴深圳、新加坡演出。
「原裝製作」越來越多
香港商報:抱歉在這麼忙的演出季期間打擾你。
何嘉坤:其實這幾年我沒做過工,因為日日都是開心的,你叫我放假,我都是做這些事情。所以沒返工,都是我喜歡的事,實在是唔覺得喺返工。
香港商報:你自2006年3月出掌香港藝術節行政總監,迄今已歷經11屆藝術節。近年來香港藝術節在發展方向上有何調整或者說變化?
何嘉坤:大概有兩三件事可以說一說。第一件是這幾年每一年我們都有自己的製作。以前我們有邀請、有委約,有時也有共同聯合製作,但現在是完全香港藝術節的原裝製作,這十年來,年年都是這樣做的。這些製作越來越多,開始從小型節目做起,比如一台話劇,到了今年就是大型的三部曲《香港家族》;也嘗試過做歌劇,這個就比較複雜一些。今年我們做了5套歌劇,尤其《世紀香港》音樂會這套很特別,有音樂有歌唱有動作有影像,非常多元化,又不單是歌劇,打破了固有框框,我們有嘗試這些新的做法。
歌劇這方面,2013年的藝術節節目《蕭紅》之後去了台灣演,今年會將2015的節目《大同》帶去英國,這個讓我很高興;也有一些話劇節目去過外國演出,舞蹈劇《炫舞場》5、6月份會去深圳和新加坡……這些都是基於藝術節製作才可能發生,如果是邀請就去不了第二個地方。這些都是我們跟香港演藝界的朋友共同打造出來的,一出來先是在香港首演,口碑都很好,之後將它們帶出去。
自己製作有很多事要做,我們跟演藝界朋友共同打造出來的東西,增加了一些新的元素。如果我們不做,可能真的就沒人可以做。我們的原創不止是在音樂上,還包括戲曲、舞蹈等。香港賽馬會當代舞蹈平台已經做到第6年,都是一路改一路變一路轉,開始很簡單,想打造一個平台,讓香港的當代舞者可以表演,也有一些成績,被邀請去外國表演。今年嘗試更加年輕的舞者,先做一些比較短的節目,如果覺得他們可以再發展的話,幾年之後做些大一點的作品。去年我們跟一個香港的舞者和一個意大利舞者合作,效果不錯,真的擦出一些火花,結果兩個舞者合作的作品《明天你還愛我嗎?》香港篇就成為今年藝術節的新節目。總之,我們是想跟演藝界的朋友一起做原創。
我們的框架很靈活的。演藝界的朋友有些什麼樣的想法或機會,我們就幫推少少,行遠少少,試下啲新嘅嘢。這些是我們這些年致力做的方向,這方面的工作當然是長期的。
另外,我們也做一些比較大型,普羅大眾一起參與的節目。比如《聲光園》(2011年在九龍寨城公園舉辦),馬術表演《巴圖塔》(2008年「星躍馬術奇藝坊」)……今年更加有兩個,一個叫《superpool幻光動感池》,2月17日在中環遮打花園剛剛開幕,之後會在荃灣公園、海事博物館及香港文化中心廣場3個不同的地方繼續展出,另外我們在九龍公園還有英國聲音藝術家萊爾•利的作品《聲光頌》,那個就靜態很多。
而在正規的表演場地打造的大型節目也有新發展,比如邀請國外表演團體往往不是一個團只做一件事,而是更豐富更多層。比如2011年,我們邀請了萊比錫3個舉足輕重的音樂團體:聖多馬少年合唱團,歐洲第三古老歌劇院的萊比錫歌劇院與世上歷史最悠久的樂團萊比錫布業大廳樂團,這被稱為萊比錫的城市「三寶」,之前他們從來沒有試過「三寶」一起出來表演,這樣他們在這裏的表演就很多元化,樂隊可以跟合唱團一起,合唱團自己唱也行,樂隊既可以自己演奏,也可以為歌劇伴奏,這樣的嘗試有過兩三次,使得節目編排豐富了。這些都是我跟一班同事這幾年做到的我很滿足的事情。
觀眾培育工作要繼續做
香港商報:香港藝術節選擇節目的標準是什麼?
何嘉坤:香港藝術節的節目,每一個都是我們覺得這個節目值得做,值得在香港為香港觀眾做。好的節目全世界很多,那我們怎麼選擇?首先我們就在香港,自己都是觀眾,對香港觀眾想看什麼,對什麼節目應該會有興趣,什麼樣的新一點的節目可以嘗試一下,行遠少少,大致都感同身受,我覺得我們都望得到的。當然值不值得做這件事是有很多個視角去看的,但最終都是要看香港觀眾的興趣在哪裏,對他們的意義在哪裏。我們不可以亂來的,有些真是很資深的觀眾,他們懂的。我好重視香港藝術節的觀眾,當然,我覺得他們也需要跟我們一起行。我們的觀眾(年齡)分配都很平均,年長的一定有,年輕人也不少,我們做「青少年之友」等等教育工作都做了25年了,香港的中學生接觸藝術的機會是有的,很多地方說觀眾老化,香港我覺得沒有這個問題,當然觀眾培育的工作要繼續做的,不能鬆懈。
香港商報:你心目中理想的藝術節應該包括哪些元素?
何嘉坤:這個藝術節是香港的生活發展的一份子,我覺得不需要將自己框住,局限在這個上面,我就走這條路的了。如果環境發生變化,或者有些新的機會呢?或者你走到另一個地方,發現有一些很漂亮的風景呢?這恰好就是我們這十年做的事。曾經有人問我,為什麼現在(香港藝術節)好像變得很亂,開幕是這一天,閉幕是那一天,但你之前又有些節目,之後還有些節目。當然我們需要有一個開幕儀式,但有的時候,之前之後都可以做嚇嘢的。我們做藝術節的,不需要將這些框框綁得自己梗實囉。
對捐款和贊助需求大增
香港商報:今時今日,面對娛樂多樣化、亞太周邊城市藝術節迅速增多等等情勢,香港藝術節面臨哪些挑戰?
何嘉坤:香港人願意出去看看外地的藝術節,都是好事。因為觀眾越了解,越識得多越看得多,他就對表演的藝術家、創作人越有要求,有要求才會有進步。同時周邊地區像台灣、日本的觀眾也來香港看,上次做的觀眾調查顯示,藝術節觀眾有12-15%是香港以外的。
但香港藝術節也並非可以高枕無憂。上任11年,香港藝術節面臨的兩大障礙至今未有根本性改變。第一就是表演場地。2015年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來過這裏表演,就辛苦台上那些舞者了,因為他們的劇院大過我們很多,只好不斷地騰位就位,雖然可以做到,但就沒那麼舒展。我們的場地這些年一直沒有什麼改變,沒有新場地出來,不管大的還是小的,都沒有什麼發展。
第二就是經費。雖然個個藝術節都說不夠錢,但以香港來說,你看康文署是政府全資的,西九文娛區的財政,政府也會很好加以保障,跟香港「九大」藝團比,論百分比,我們的政府資助是最低的。可能有人會說我們已經長大了,但是越大越需要食多啲嘢,不是說大一點就可以餓他了。有時有人會問我,你們的票能不能便宜點啊?我們的票價如果跟國內或者外國比,是便宜的,如果跟康文署比,就沒得比了。尤其是政府去年推出藝術發展配對資助試驗計劃,以前政府給這麼多錢就是這麼多,但從今年起,他將這部分錢減少了。如果我們找到贊助,去到某程度之上,就是說你找到一定數額之後,我們找到一塊錢他多給一塊你。逼得你去搵贊助,這是香港藝術節面臨的新資助模式的挑戰,無疑對捐款和贊助的需求相應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