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企業借分紅向大股東輸送利益
資本市場也要「擠泡沫」
中國神華「土豪式」現金分紅受到證監會點赞之后，越來越多「土豪公司」浮出水面。監管部門亦表態，將對長期「一毛不拔」的上市公司以懲戒。專家認為，企業是否分紅、分多少紅本應是企業自主權力，這個問題之所以能引發熱議，是因為長期以來資本市場的風氣并不正常，投資者們難以從分紅中得利。但是，如果由監管層強制企業分紅，則亦有不妥。另外，對於現金分紅也應理性看待，謹防現金分紅成了為大股東輸送利益的渠道，監管部門應該加強對高比例分紅或虧損企業分紅關聯事項的披露及事后股價的監測。發展健康資本市場，需要扭轉市場投機的風氣，而做到這一點，首先要讓市場估值恢復正常。香港商報記者 伍敬斌
神華大派息引領A股「分紅潮」
中國神華（601088.SH）宣布現金分紅590億元，對於3月的中國資本市場來說無异於一聲驚雷。如此「土豪式」分紅，在鐵公鸡遍布的A股市場確實罕見，這也受到廣大投資者赞譽，并且得到了監管部門的肯定。隨即，越來越多的「土豪公司」不再沉默，紛紛公布分紅預案，現金分紅的公司越來越多，有些公司的金額甚至超過了中國神華。
數據顯示，截至3月30日，已有896家上市公司發布分紅預案，其中約有871家推出現金分紅預案，占比達97.2%。從過去兩年來看，采用現金分紅企業占比都比較高。一時間，「土豪」的企業和「不土豪」的企業都加入了現金分紅的行列，甚至有些業績虧損的企業也宣布將要分紅，這引起了輿論的熱議。
劉士余：應重視分紅
證監會主席劉士余稱，從長期看，如果上市公司不對股東分紅，就會變成擊鼓傳花的投機游戲。我們有大力度現金分紅的上市公司，值得點赞；也有一些有能力分紅卻長年一毛不拔的「鐵公鸡」。證監會已經在高度關注這個問題，不能放任不管，會有相應的硬措施。
對於今年上市公司分紅意願強烈的原因，有論者認為，一方面是由於市場持續低迷，高股息率個股逐漸成為機構青睞的「防守股」，更受機構投資者青睞；另一方面，在監管持續施壓、投資者認知不斷提升的背景下，缺乏業績成長支撐或掩護股東減持的高送轉市場表現不盡如人意，兩個因素疊加提高了上市公司現金分紅的意願。
現金分紅利弊不能一概而論
一般的投資者認為，現金分紅是上市公司要拿出真金白銀回報投資者，有總比沒有好。
而業內人士則表示，由於A股上市公司通常實施年度分紅，現金分紅是上市公司將過去一年累積的盈利的一部分一次性分配給股東，因此，股權登記日股票價格已包含了現金分紅預期；對於已持有了一年的投資者而言，年度現金分紅則是其持有一年間企業利潤的分配，如果市場是有效的，那麼，分紅除息前的股價中將反映預期股息收益；因此，對於長期投資者而言，可以獲得分紅收益，現金分紅是有意義的；但對於短線交易者而言，由於股價會自動除息，現金分紅確實沒有意義。
中歐陸家嘴國際金融研究院執行副院長劉勝軍在接受本報采訪時表示，資本市場中，現金分紅是不是一件好事不能一概而論。
在國外，股東并不喜歡分紅，因為如果有更好的投資機會，企業將用於分紅的錢投入這些項目中，為股東創造的價值會比拿到的現金更多。但是此次中國神華引領的「分紅潮」之所以受到如此大的關注，并且讓人感到歡欣鼓舞，是因為中國A股市場太久沒有像樣的現金分紅了。不論是監管層和投資者，都認為上市公司的分紅，應該是給投資者回報的常態化形式。
強制分紅并不可取
有論者認為，目前中國仍然存在部分上市公司借分紅之名，制造「高送轉」等概念博眼球并借機減持獲利的現象。這種行為理應受到限制。對於那些仍期望以「高送轉」等「摻水分紅」糊弄股民的行為，監管層不僅要加大監管力度，嚴厲打擊背后可能伴生的違法違規行為，還要尽快完善相關制度，如加大對高送轉的限制，將分紅行為與增發安排等挂鉤，從根源上規範企業分紅行為。
而從監管層的表態來看，鼓勵上市公司現金分紅、嚴打缺乏業績支撐的高送轉信號明顯。
在3月24日例會上，中證監還將矛頭對準了上市公司中的「鐵公鸡」。中證監稱，下一步，將繼續引導上市公司通過現金分紅回報投資者，對有能力而長期不分紅的上市公司加強監管，對於不分紅、少分紅并通過「高送轉」減持的上市公司嚴查嚴辦。
深交所相關負責人也表示，深交所將以信息披露為抓手，繼續推動和規範上市公司現金分紅，同時強化對不分紅、少分紅以及通過「高送轉」題材進行市場炒作等違規行為的監管。
但實際上，是否分紅并不能評判一個企業的好壞，劉勝軍認為，是否分紅是一個企業的微觀決策，也是企業的自由，監管層不能夠判斷一個公司應不應該分紅，這只能由公司的股東決定。國外也沒有類似的舉措來強制上市公司分紅。如果中國要采用強制的辦法，可能也收效甚微。從整個資本市場的文化與風氣來說，如果投資者關心的都不是分紅，而是如何操縱二級市場；上市公司都在想著如何「圈錢」，這種情况下監管部門的引導也會十分蒼白無力。
何况，分不分紅還應視企業發展而定，只有企業最有發言權。
在此次宣布現金分紅的中，一些虧損的上市公司也搞現金分紅，包括中航地產（000043.SZ）、錦富技術（300128.SZ）、萬澤股份（000534.SZ）等多家上市公司去年扣除非經常損益后净利潤為虧損，但仍計劃進行現金分紅。其中，中海油服（601808.SH）年報顯示虧損114億，但仍計劃撥出2.38億用於現金分紅。
有分析人士表示，比起玩數字游戲的高送轉，拿出真金白銀給投資者的公司多少都是良心企業。但現金分紅仍有隱患，部分扣除非經常損益后虧損的企業也玩起現金分紅，讓人不禁揣測其背后動機以及擔憂其持續經營能力。劉勝軍也認為，一些公司的業績是虧損的，但也進行現金分紅，除非這個公司不缺錢，分紅不會影響公司的流動性，否則一定另有所圖。迫於政策壓力被迫分紅固然不可取，別有用心者則更加可惡。
股息太低助長「快進快出」
A股市場之所以沒有像樣的現金分紅，有分析認為是股息太低的緣故。2015年，A股市場共有2021家公司推出分紅預案，現金分紅占比達97.53%，占上市公司總數的69.72%；2014有1978家公司推出分紅預案，現金分紅達97.26%，占上市公司總數73.63%。可見實際上以往使用現金分紅的企業并不少。
但研究人士指出，中國股市在分紅公司占比和分紅比率方面雖然與境外市場差距不大，但股息率指標卻明顯低於境外市場水平。即使是今年，截至3月30日，A股3182家上市公司中，近12個月股息率大於3%的公司只有75家，占比僅2.35%；股息率大於1%的公司為474家，合計占比約14.8%；股息率大於0小於1%的公司占比47.9%。這意味著即使不考慮CPI漲幅，80%以上的上市公司股息率甚至跑不贏銀行一年期存款利率。依靠現金分紅獲取穩定收益符合價值投資的內涵，但這種投資回報如果跑不過最基本儲蓄收益，會助長「快進快出」波段操作或其他市場炒作行為，影響市場形成重視股息回報的良好股市文化。
投機散戶忽視分紅能力
劉勝軍認為，中國市場尚未形成注重現金回報的氛圍。從公司治理的角度來說，即使一個公司有許多現金，但是沒有很好的投資項目，公司的管理層也不會願意現金分紅，這是因為手里的資金能帶來安全感，當好的投資項目出現的時候，能夠及時出手，這種情况在國內外都有。但為什麼國外的上市公司能夠保持較好的現金分紅水平？這也與估值有關系，如美國，除了個別的互聯網公司外，絕大部分投資者都認為衡量一個公司投資價值的標尺是該公司長期的分紅能力，這就會對公司的管理層產生壓力，如果不分紅或者分紅少，就需要給廣大投資者一個解釋。而中國并不存在這樣的壓力，以散戶為主的中小投資者自身就充滿了投機心態，很少關注上市公司的分紅能力。
理性看待「土豪式」分紅
從目前階段來看，對分紅仍應理性看待。就引領分紅潮流的中國神華來說，有分析人士表示，一方面是因為神華是中國煤炭去產能過程中的贏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神華的母公司需要神華的分紅來提升自己的業績。神華之所以會高比例分紅，既有反哺母公司的需要，也有處置以前未分配利潤的考慮。
另有論者認為，中國神華之所以敢於掏出590億現金進行派現分紅，是前兩年留存的未分配利潤累積緣故。而大額現金分紅對投資者不一定是好事。因為投資者的現金分紅，即使是長期持股者，也需要支付5%的紅利稅。投資者每獲得1萬元的現金分紅，也意味著失去了1萬元的股東價值，同時獲得了9500元的現金。所以，中國神華分紅雖然高，也要看除權之后股價會不會上漲，否則等於什麼都沒有。從表面上看，中國神華的慷慨現金分紅感動了絕大多數的中小投資者，但實際上獲利的卻是神華的大股東們，大股東拿到的股息最多，實質上是變相給大股東發錢。因為作為控股股東，神華集團持有中國神華73.06%股份，以此計算，神華集團將會獲得的分紅金額達431.58億元（含稅）。為了大股東能獲得巨額的現金分紅，中國神華給中小散戶灑點露水也根本不算什麼。何况中國神華分紅之后股價大漲，大股東的獲利更加豐厚。
現金分紅要與企業戰略匹配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高分紅或者虧損分紅的企業中，相當部分其控股股東持股比例在30%以上，占比達50%以上的企業也不在少數，其中也包括中國神華。有分析人士表示，如果大股東占比達到30%以上，上市公司大概率會願意送現金，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控股比例只有10%，意味著公司要把90%的錢分出去，很少有上市公司這麼做。所以，如果部分公司現金流、營運能力、貨幣資金明顯不足但仍堅持分紅，就需警惕上市公司借分紅向大股東輸送利益。
這類情况往往是大股東吃肉、小股東喝湯。根據股權占比，這樣的分配也無可指摘，但如果現金分紅一到兩年內公司再度啟動融資計劃就值得高度關注，這說明公司本身不具備分紅實力，向大股東輸送利益之后通過融資給公司輸血的意圖明顯。
深圳一家私募機構負責人指出，現金分紅是上市公司回報投資者的重要體現，相比「高送轉」更有意義。但需要指出的是，正常的現金分紅要與企業中長期的戰略規劃相匹配，避免竭澤而漁。高派現企業一般需滿足兩個條件，一是企業在一至兩年內沒有新項目上馬或者較大的資本運作；二是企業具有較強的內生性增長能力，能夠彌補分紅帶來的資金缺口。
應倡導價值投資理念
從現行政策來看，監管并未強制分紅的規定，多以鼓勵分紅為主。2013年上交所發布的《上市公司現金分紅指引》設定了30%的現金分紅指導比例，確立了「不分紅須解釋」的基本原則，提升中小投資者在分紅決策中的話語權和知情權。2015年8月31日，《關於鼓勵上市公司兼併重組、現金分紅及回購股份的通知》即要求，上市公司應建立健全現金分紅制度，鼓勵上市公司增加現金分紅在利潤分配中的占比，鼓勵實施中期分紅；加大對上市公司現金分紅信息披露的監管力度，完善鼓勵長期持有上市公司股票的稅收政策，提高長期投資收益回報。
證監會3月31日在例行新聞發布會上再次指出，現金分紅是上市公司股東獲取回報的重要方式。長期以來，證監會積極推進引導上市公司現金分紅。這說明未來監管層在加大投資者回報方面一定會有所動作。
風氣建設至關重要
有論者認為，目前監管層一方面要鼓勵具有現金分紅條件的上市公司大力實施現金分紅。在保證企業經營以及再投資、再擴張投入的情况下，實施現金分紅可以提高資本投資者的回報，有利於倡導和促進形成價值投資理念；另一方面監管也要進一步規範分紅行為，加強對高比例分紅或虧損企業分紅關聯事項的披露及事后股價的監測。
劉勝軍表示，鼓勵分紅力度不夠，強制分紅又不太可行。說到底，A股市場的風氣造就了很多問題，既不利於投資者利益，又不利於資本市場發展。而風氣不行的根源則主要是上市公司估值太高。因為估值高，所以企業重心在於「圈錢」，「圈」來的錢拿在手里本來就沒有底氣，怎麼可能會輕易分出去？所以，積極推進引導上市公司現金分紅，首先要造就一個正常的資本市場的風氣，而造就好風氣，就要在資本市場擠泡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