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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公映值得凝視
2017年 08月 20日 07:59    香港商报
 

     紀錄傷痛銘記歷史
    《二十二》公映值得凝視
    8月14日,是第五個國際「慰安婦」紀念日。就在這一天,一部反映日軍「慰安婦」幸存者生存狀態的紀錄電影《二十二》在全國上映。這是國內第一部獲得公映許可的「慰安婦」題材紀錄電影。它由郭柯執導,記錄了2014年大陸地區公開身份的22位「慰安婦」的生活狀態。截至影片上映前兩天,22位老人已僅剩8位幸存於世。電影的拍攝,如同一場與死神的賽跑,而它,亦正向全世界宣示了中國人不忘戰爭傷痛、堅決銘記歷史的態度。香港商報記者 陳柳燕
    沉重 卻平淡得出人意料
    「慰安婦」,是一個由日軍創造出來的詞。更為客觀的表述應是「日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強征的隨軍性奴隸」。在1937年至1945年8年的時間里,中國至少有20萬女性被日軍強征為性奴隸。其中,絕大多數受害者都慘遭屠害,或不堪屈辱自盡而亡,只有一小部分幸存了下來。很難相信,在事情過了這麼多年后,我們才終於有勇氣去公開展現這個受過嚴重傷害的群體。
    早在2012年,導演郭柯就已拍攝了同題材的紀錄短片《三十二》,詳細展現了「慰安婦」老人韋紹蘭的內心世界。當時中國公開身份的慰安婦幸存者只剩32人,於是他將短片命名為《三十二》。2014年,當郭柯再次籌備長篇「慰安婦」題材紀錄片時,幸存者卻僅剩22位,於是《三十二》變成了《二十二》。兩年間,10位老人離開了人世。
    該電影2015年在釜山電影節上映,卻直到今年8月才在國內上映。而就在上個月成片出品時,片中原本的22位老人只剩下9位。影片上映的前兩天,又一位老人在家中過世,享年90歲。片中的22位老人,剩下8人。從「22」到「8」,電影的拍攝不得不說就是一場與死神的賽跑,卻提醒著人們,歷史的真相,絕不應該被遺忘。
    影片開場,「慰安婦」標簽被隱去。好像只是一個普通老人的普通葬禮。病床上的輸液管、窗台上排列整齊的藥瓶、房間里陳舊的器物……生命在一點一滴地流逝,這些生老病死,是她們無從回避的現實境遇。
    她們有的隨養女生活,還算安享晚年。有的老人獨居,趁著身體硬朗還能勉強自理。有的老人不善言辭,或是老得連話都說不清了,攝影機就靜靜地擺在不遠處,記錄她們吃飯喝水的日常,或是單純望著遠處發獃的樣子。有的老人身子骨還行,又比較健談,那就聊聊過去,嘮嘮家常。有的老人拒絕采訪,因為怕給子女帶來困擾,所以沒有露臉……
    如果說《三十二》致力於描繪個體,那麼《二十二》描繪的則是群像。在99分鐘的片長里,電影沒有直接透視歷史,沒有刻意的煽情,沒有造作的狗血,冷靜克制的鏡頭在這些老人的臉上停留,只是安靜地記錄她們的生活狀態,為我們展示老人們的日常。
    她們的生命里 有痛更有愛
    「慰安婦」這個稱謂,本身就在提醒著我們關於戰爭的殘酷、殘忍,和難以盡數的受害人的悲慘命運。但是《二十二》沒有一味發掘血污,而是選擇安靜地記錄下,一張張被慰安婦的刻板形象所遮蔽的真實面孔。
    毛銀梅老人,原名朴車順,韓裔。那段悲慘的經歷,她很少對人說起,就連養女也是在韓國志願者到家里拜訪后,才略有耳聞。十多歲時她跟著母親逃難到中國,媽媽走了,她留了下來,18歲被日本人騙進了慰安所。時至今日,毛銀梅老人還會用日語說「歡迎光臨」、「請進」、「請坐」,都是在慰安所被強迫說過無數次的話。時間抹去了表面的血跡,但身心的傷口,無論結疤多少年,仍然會痛。當回憶過去時,毛銀梅老人突然擺擺手,直嘆氣「不說了不說了,說了我不舒服」。李愛連老人,從來不願向人訴說。劇組取得她的信任后,她願意打開那段封存的記憶,可是一旦打開,切身之痛就會再襲心頭,「不講了,不講了」。
    她們的生命里有痛,更有愛。毛銀梅老人忘不了家鄉的韓國歌謠,唱起《桔梗謠》、《阿里郎》,好像找回對童年和親人的依稀記憶。李愛連老人,兩次被抓進慰安所,年邁的她喜歡喂院子里的野貓,先是一隻,后來是一群。家人說,好東西她自己舍不得吃,竟先喂給貓吃。林愛蘭老人,則有另一個特殊的身份「抗日英雄」。14歲就參加了海南的抗日游擊隊,偷過日本部隊的彈藥,殺過兩個日本兵。一個剛烈的女子,到老了,脾氣也未變,屋子里放著各種用來砍小偷的刀,她說,最擔心被偷走的是一枚2005年政府頒發給她的抗戰勝利60周年紀念章。這是昔日戰斗過的榮光,所以她格外珍惜。
    溫柔講述 最動人的是平靜與尊重
    走進影院的觀眾會發現,自己預想中的那些悲慘沉痛,都沒有出現。《二十二》的記錄如此平靜、瑣碎、波瀾不驚,它只是將鏡頭對準了這些老人們的晚年日常,對於戰爭中的不幸經歷,卻不曾問過一句。
    導演郭柯,1980年出生於四川。有著10幾年副導演工作經驗的郭柯於2012年拍攝了《三十二》,影片記錄了韋紹蘭老人的不幸,也呈現了她的堅強與樂觀。即使承受過巨大的痛楚,卻依然能說出「這世界真好,吃野菜都要留出這條命來看」這樣的話。她的經歷令無數人感動落泪。
    然而,導演郭柯卻認為自己「過分」,甚為自責,「我大哭了一場,知道不應該這樣拍--不是拍這個老人,而是我要怎麼對待這個老人」。於是,他重新找到了初衷和方向,「我沒有把自己當一個紀錄片『導演』,憑什麼把我對她們的理解強加到他們身上?我應該跟著她們走。」於是,有了《二十二》這種溫柔的方式,溫柔地講述關於這些老人平淡、緩慢、單一的日常,呈現一種大多數人意料、期待之外的真實。
    在郭柯看來,「大悲無泪,越是極致,越平靜」,他說,「老人們本來就受過苦,你還要把苦挖出來,讓她和大家流泪,這很無恥。」《二十二》記錄了很多人,但普遍流於表面;它想觸動苦難的歷史,又總是淺嚐輒止。或許平靜地記錄才是對生命最大的尊重。郭柯坦言,希望把國家歷史、民族情感籠罩下帶著標簽的老人們,還原為活生生的樣子,讓「人」被更多人看到。
    在《二十二》中,涵蓋的不只是歷史的親歷者,還有那些長久以來,善待歷史的人。
    鄉村教師張雙兵,是中國「慰安婦」民間調查第一人。從1982年起,整理受害者口述歷史,走訪過127名幸存者,出版過紀實文學《「慰安婦」調查實錄》。他說,「這些老人受過的苦難,很想說,卻不敢說。」他想為受害者伸張,這麼多年過去,卻目睹了太多幸存者一個個離世,訴訟卻毫無結果。他說,「后悔了。」5年來志願探訪海南慰安婦幸存者的日本留學生米田麻衣,每個月都會上山看望獨居的老人。最初對「慰安婦」老人充滿同情和愧疚,后來又被她們樂觀生活的態度打動。當然還有更多自發的志願者們,不計回報地給予這些老人幫助。
    影片的最后,導演也進行了反思。「把這些老人重新置於公眾面前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選擇?」其中一位志願者說,他其實很后悔把這些老人公開出去。在拍攝的過程中,郭柯也尽量不讓自己去想她們受害者的身份,只是平和地把這些老人記錄下來。
    或許很多人以為慰安婦帶著恨在生活,但《二十二》卻讓大家看到了放下、樂觀、勇敢。對於這些老人們來說,她們需要的不是泪眼汪汪的憐憫和同情,而只是一個溫柔而深情的凝視。
    明星媒體齊發聲 支持做正確的事
    《二十二》影片上映第一天,豆瓣評分已經達到了8.9的高分,是截至目前本年度評分最高的國產片。然而,作為國內首部獲得公映許可的「慰安婦」題材紀錄電影,因為題材的小眾,其院線之路注定是坎坷的。
    《二十二》選在了8月14日安靜地上映,當天的排片率卻僅有1%,所幸的是,上映后該片受到了極大的關注和支持。在眾多明星、導演、媒體和愈來愈多觀眾的義務宣傳下,上映的第三天票房已經超過2400萬,排片比例漲了近10倍。
    據透露,此前有投資方曾向導演郭柯提出要求,尽量去呈現老人的悲慘和痛苦,要用力挖她們的傷疤,讓她們在鏡頭面前哭。郭柯不同意,合作談崩,於是才自己籌錢自己拍。拍攝資金靠張歆藝贊助,點映資金則由32099名觀眾眾籌。張歆藝坦言,她當然知道什麼題材的電影能掙錢,什麼樣的電影可能會顆粒無收,贊助《二十二》,其實只是「支持一個人去做正確的事情」。    馮小剛導演亦在影片上映前轉發了張歆藝寫給他的信,并希望大家對影片給予關注。而不少媒體與公眾,也齊齊發聲支持導演「做正確的事」。
    當看到影片中這些老人們,不久之前還活生生地在訴說著自己的過去,如今卻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人世,成為永遠的回憶。當海南最后1位訴訟日本政府的受害者黃有良老人去世,「二十二」變成了8,影片片尾的「慰安婦」幸存者名單又多加了一個框。「老人要離世,肯定會很難受,但又只能接受這種難受」,郭柯坦言,「它讓我體會到,認真做事就行了」,「拍完《二十二》后我就比較放松了,因為能為她們做的都做了,而且是溫柔地做了這件事。現在我希望她們平平靜靜地度過晚年。」他說,當這個數字變成0的時候,我會給廣電總局打電話,把現在片尾加上白框的老人的名字全部恢復成不加框的樣子。「也許現在大家轉不過彎來,但當大家明白了這種平靜,可能老人們已經不在了。」
    郭柯更表示不會再有后續地拍攝計劃,「但每年我還是會去看望這些老人們」。他希望影片能有「好的結果」,希望票房能把成本賺回來,多餘的錢會捐給中國「慰安婦」問題研究中心。他說,「這樣這個影視作品的價值發揮出來了,既完成了記錄,又能幫助這些老人」。

 
(來源: 深圳新闻网) 編輯: 庄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