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1925年大作《論費厄潑賴應該緩行》,發表至今已近百年了。當年先生咳唾成珠,將「痛打落水狗」的必要且緊要性說得透徹,讓人難得「糊涂」。時過境遷,費厄潑賴(fairplay的音譯,原為體育比賽和其他競技所用的術語,意思是光明正大的比賽,不用不正當的手段編註)早已大行其道,再談緩行自是不妥,亦非本文所欲也。然魯迅先生「痛打落水狗」的理念是否早已經過時,倒是可以商量。特別是在時下之香港、之立法會,這事更有得議論。
議事規則不「費厄」
近些年,香港的立法會是有「魄力」的。它不迷信自己殿堂的神聖,不屑「家醜不可外揚」的世俗成見,一方面胸襟大開,把形形色色的人都招攬進來,一方面又容許他們中的一些人撒潑犯渾,寧願自己被搞得鸡犬不寧。大概它是對日本國會和台灣立法院的亂象不以為然,甚至有所崇拜的。民主麼,不亂何以體現,沒有爭吵和對抗如何彰顯?於是,在「去神聖化」而「近街市化」的路上,它果然走得越來越遠了。
假以身后選民及議員之特權和豁免權為盾,表現出點「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似乎也不難。所以我們看到,高喊口號是常有的,把文件撕毀作「天女散花狀」亦不罕見,把立法會主席激怒了被驅逐離場,「志同道合者」立馬組成「人鏈」和「圍牆」,讓保安近身不得,最后讓出地盤的竟變成了立法會主席。不怕烏合之眾,就怕散沙一盤,興風作浪者的道道和團結比我們想像得深了去了。
但既然自詡為「民主派」,視費厄潑賴為圭臬,且一直宣揚「高大上」的普世不二之價值,「全武行」那些不「費厄」的事便不能做得太多,「文明人」的形象就還得端着。這樣,「文斗」的文章又大做特做了起來。你一開會,他就點名;你要投票,他就臨時動議;你想理性辯論,他就「中止待續」。費厄潑賴!
規則寫得清楚,人家用得順手,觀感再不好,也只能用道德譴責,終究還是沒有辦法。於是,上一屆立法會又創下了一個新紀錄:會議開了2174小時,點了1478次名,消耗了220多個小時,流會了18次。這屆他們再接再厲,一年又點了95次名,消耗了16個小時。就是人多欺負人少、潑賴駕馭「費厄」,你有本事搞我啊?
「拉布」成風,政府可苦了,市民自然也要跟着遭殃。會開不起來,議員的工資可都被領走了,不少經濟民生的項目可都被拉垮了,政府的施政節奏可都被打亂了。你無工可開干我何事,反正我每月八、九萬一分不少,而且我這是「為民請命」懂麼,你們知不知道如果我同意了你們那些柴米油鹽的事,香港的前途未來可能就不保了?!
立法會的議事規則因循於港英政府,20年了,鮮有改變。在它圈定的游戲里,各路人馬早已玩得從心所欲。縱是被指責為「濫用」、「亂用」,乃至「無所不用其極」,但人家終究還是在用。「有空子當然就是用來鑽的」,誰叫它有空子呢?所以,尽管政府覺得不「費厄」、市民覺得不「費厄」,可我們必須承認,他們在法律上確實很「費厄」,且將它的「費厄」精神發揮到了極致。
事實是,打倒這種「實不至」的「費厄」,除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已是別無他法。而即使你想「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也未必有這個能力。然而,「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機會還是出現了。
丟掉幻想準備「戰斗」
說來可笑,最早發現這一機會的,卻未必是我們。自6名立法會「議員」因宣誓「做騷」最終被法庭取消資格,反對派的一幫人便警覺了起來。他們說,補選前不能修改議事規則,否則就是「偷襲」、「乘人之危」;人多欺負人少,「這不公平」;要「和解」,就得「拿出誠意」,等我們人馬到位。他們可能忘了,他們一家掌控分組點票否決權的時候,可從來不曾給對方留半分情面。
而且,雖然如今他們已仿若「落水狗」,但習性不改,「我拉我拉我拉拉」的勁頭還是很足,一個造福香港的「一地兩檢」方案硬是拉得政府心力交瘁。沒爬上岸便是這種態度,可以預見「他日復來」,必定「仍舊先咬老實人開手,投石下井,無所不為」。
這不,林姓某傳媒人已經開始公開給他們支招了,「不開戰只等於投降」。他數學學得好,給反對派算了筆帳,說只要拉垮10次大會、200個小時,讓立法會癱瘓至明年3月,這事就成了。如此奇思妙想,簡直「猴賽雷」!他或許不知,老實人吃過虧,但也讀過史書,斷不會再做「宋襄公」了。
看清了反對派,便不會覺得「疾惡太嚴」屬「操之過急」。《東方日報》評論說,「香港有些人『逢中必反』,為反而反,這是其本性決定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知其本性難移,便不能「犯而不校」施以恕道,「坐以待斃」錯行枉道,便只有走「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條直道。
修改議事規則,關乎立法會的「臉面」、施政的局面,是「形象工程」,更是「基礎建設」,緩不得,此其一。香港回歸了,政體變了,時代發展了,主題轉換了,議事規則當與時俱進,此其二。再有,就是今日之形勢,如毛澤東同志1949年指出的那樣,「全中國熱氣騰騰」。香港與國家一道都步入了新時代,通過調整立法會議事規則,養「和氣」、祛「乖氣」,方能營造新時代之新氣象。
不必畏懼修改議事規則所必然引起的紛爭,「或什麼兩派之爭,使惡感更深,或相持更烈罷」。讓立法會正常起來,「費厄潑賴」聚焦在經濟民生上,比什麼都重要。這場仗,必須打,值得打。
一個卑微的期願
常令人可悲的是,立法會失序久矣,市民的期望值已大幅下挫。就連「好斗」的香港媒體,面對它的問題,精神也已略顯萎靡。《信報》11月13日社評說,「不妨寄予卑微的期許,倘使雙方能夠同意停止濫用『拉布』……」這種「卑微的期許」可以嗎?估計有人還是不會答應。
林鄭月娥似乎也很無奈,她在一個電視節目上表示,「無論政府拿出多大誠意去改善行政立法關系,都難以即時扭轉局面。」
好吧,就用這一場「戰斗」來結束卑微和無奈吧。不管它是否徹底,起碼它也是「費厄」的,是讓「費厄」可以善行的,是人們所期願的。
(轉自《紫荊》雜誌,2017年12月號)
張慶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