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褂設計師黃麗坤
活化傳統 與時并進
傳統手工刺繡裙褂店式微，但時興的「潮褂」店卻方興未艾。有人認為「潮褂」顛覆傳統，令傳統裙褂變得不倫不類，對此，本港知名「潮褂」店Cocoon Bridal創辦人黃麗坤(Cindy)卻不以為然，她當初創造新潮裙褂的原意，是想保育這門傳統的中國手藝，活化裙褂，故即使被貼上「離經叛道」標籤，她仍堅持初衷，守護傳統，與時并進。文：藍嵐 部分圖片：崔俊良
創辦17年的Cocoon Bridal，起初只是租售婚紗，開業約一年后才涉獵裙褂設計，Cindy訴說有此舉動，是因為發現許多新娘對是否要穿裙褂出嫁，均抱着矛盾心情，她說：「當時裙褂予人『老土』感覺，越來越少新娘穿着。但普遍長輩卻要求新人穿裙褂，我曾見過有準新娘因堅決拒絕穿裙褂，而與長輩吵架收場。」
裙褂細節含歷史意義
結婚原是開心事，卻因服飾問題鬧得不愉快，Cindy覺得極為可惜。讀設計出身的她與合夥人商討后，決定試造一條與別不同的新款裙褂，讓新娘知道除了傳統款式，她們還有其他選擇，「我個人認為身為中國人，穿着裙褂出嫁是很重要的，畢竟一生人只有一次機會。如果因為覺得『老土』而錯過了這種傳統，實在不值。我跟合夥人對裙褂歷史略有研究，知道裙褂上的每個圖案、每個細節也承載着不同的歷史含義，所以便『膽粗粗』嘗試設計較新款的裙褂。我們盡量保留傳統特色，沿用紅色布料為主，依舊會繡上鴛鴦、牡丹、龍鳳、雙囍、彩雲等圖案，唯獨改變了繡花的方法。」
潮褂初衷 繼承傳統
Cindy設計的新款裙褂，在2002年面世，該裙褂亦可算是香港首襲「潮褂」，重新組合的圖案，新的刺繡方式，稍稍改頭換面，殊不知卻大受新人歡迎，并慢慢掀起了一股「潮褂」熱潮。由於市場需求越來越大，不同種類的「潮褂」相繼流行於市面，款式更是日新月异，但不少「潮褂」的設計指標已完全偏離傳統，造工亦變得粗制濫造，使「潮褂」蒙上了離經叛道的形象，更有許多設計師不理傳統，將犯禁的元素放到「潮褂」上，令長輩和喜歡傳統裙褂的人極之反感。Cindy語帶無奈說：「我明白做生意是要順應潮流而行，我們無法控制別人的做法，唯有做好自己，繼續保留傳統裙褂工藝，讓客人知道我們所做的是繼承傳統，而不是要顛覆傳統。」
「潮褂」之所以被指為反傳統，皆因裙褂沒有傳統的卜面(即凸出來的效果)和閃亮效果，彩線多由機械縫制，造工粗糙，且用色上不時會「踩」中禁忌，加添代表白事(壽衣)的藍色，甚至整條裙褂皆以代表妾侍的粉紅色為底色，無論是圖案設計，或是物料的使用，也非人人可接受。Cindy設計的裙褂則有別上述情况，她拿出一套時下準新娘趨之若鶩的褂皇，「作品」充滿貴氣之餘，亦能看得出造工與別不同，雖然沒有傳統的卜面，但卻采用了插式繡花技巧，造出漸變色效果，遠觀也有立體感，最特別是褂皇的重量，跟筆者之前看過的裙褂古董一樣重，Cindy解釋：「傳統裙褂是用碧金線繡花，我們采用的是名為印度震線的金屬花線，所以會有一定重量，但它顏色種類比起碧金線更多，可以令裙褂的顏色更多姿多采。」
筆者拿起Cindy另一套作品細看，是一套「中五福」，看着看着，竟然看到了被視為不吉利的藍色。Cindy彷彿看穿了筆者的疑惑：「你看到有藍色出現，是不是?我知道藍色是被指不吉利，但我們所用的是孔雀藍，那是以前皇族才可以使用的顏色，市面上很罕有。」Cindy強調因當初設計裙褂是想保留所有中國最傳統的特色，故此細至每幅布的使用準則，如要求左右兩邊各四幅布，肩膊位置不能破開，并且整條裙褂不可縫有拉鏈等，她都繼續遵循。雖然這些剪裁跟時下服飾有一定分別，引致許多新娘穿起來也不習慣，甚至投訴不懂怎樣穿，但Cindy仍然決定要忠於傳統。
堅持人手制造
新款裙褂無疑具備創新元素，但無論如何，Cindy仍堅持剪裁、穿搭的方式會承襲前人的方法，「很多人覺得『潮褂』就要將西方時裝元素硬加進傳統裙褂上，例如最近流行在衣袖加上蕾絲等，有時候我看到也覺得太誇張。」「潮褂」另一為人詬病之處，是廠商為求大量生產，利用機械制造，因而忽略了裙褂的可貴之處細膩工藝。「所以，我們還是堅持人手制造，即使做慢一點也沒辦法!雖然我們不是真的一針一線縫制圖案，而是師傅用衣車將畫好的圖則縫制在裙褂上，但始終由人手控制，同樣蘊含傳統工藝，亦很考究車衣功夫。」Cindy堅定地表示，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算多難行，她也會堅持走下去。
明星帶起潮褂風氣
在筆者未訪問Cindy之前，對「潮褂」的印象，總覺有點不倫不類。因為這些「潮褂」，像戲服多於嫁衣，甚至似是隨便在網購平台也能買得到。相比傳統手工刺繡裙褂，確是相差甚遠，更遑論大方、高貴，很難想像這一代的新娘子怎麼會被吸引。到底這股「潮褂」風氣是從何而起?記者特意走訪百年裙褂老店冠南華，與在該店工作了10年的Ada談過，她表示：「『潮褂』大概在十多年前興起，最盛行的時期，是歌手陳小春與女星應采兒結婚后那幾年。」應采兒2010年出嫁時所穿的「潮褂」，簡約而不俗套，因此引來很多新人仿效。Ada續指：「傳統龍鳳褂的圖案一定是龍與鳳，但『潮褂』可以用上孔雀、花等圖案，金銀線不多，甚至沒有，感覺沒那麼矜貴。」這間百年老店并不抗拒「潮褂」，全因明白到現代新娘不喜歡太傳統，想新潮一點，自然要迎合市場需求。「選擇『潮褂』的新人，多數會將它買下來，而非租用，皆因『潮褂』只需數千元，比動輒萬元的傳統龍鳳褂便宜得多，這亦是『潮褂』受歡迎的原因。」
筆者對於傳承傳統，持開放態度，畢竟到今時今日仍有人會在出嫁時穿着裙褂，「潮褂」的興起，無疑有一定功勞。至於這種嫁衣是在幫忙傳承，還是正在將傳統推向消失的邊緣?日后自有定論。
新款裙褂體現傳統韻味
裙褂店以英文Cocoon Bridal為名，創辦人亦以洋名Cindy自我介紹。若在網上搜尋Cocoon Bridal，幾乎都是與「潮褂」有關皆因它普遍被視為是本地「潮褂」的始祖，然而，Cindy聽到卻是急急否認，亦不希望店舖的出品被套上「潮褂」名號。
Cindy說，她們的「潮褂」其實一點也不潮，「這個名字并非由我們去改，只是客人看到我們的裙褂有別於傳統，才漸漸出現這個稱號，但我們對這樣的形容是抗拒的。」Cindy續指，作為設計師，從來不會隨波逐流，但她卻深明延續傳統工藝的重要性，雖然她也不知道傳統的裙褂工藝可以流傳多久，「現時要尋找熟手的裙褂師傅真的很困難，所以才希望將這套傳統手藝活化過來，與時并進，希望有更多人喜歡，那才不會失傳。」Cindy無奈的說，雖然她的「潮褂」成功令更多人在出嫁時穿着裙褂，但經過多年演變，裙褂的設計準則被人肆意修改，幾乎完全走樣，令Cindy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成為了破壞傳統的一分子。
潮褂不潮
從設計新款裙褂中得到滿足感，是Cindy仍能堅持下去的主要動力，她分享了一段親身經歷，曾經有一位準新娘，與媽媽一同前來想為大日子打造一套金色褂皇(金銀線密度最高、最考刺繡工藝亦是最名貴的裙褂款式)，整個過程都非常順利，直到取裙褂當天，準新娘突然憂心忡忡，原來是擔心思想守舊的爸爸會反對：「不過那位爸爸看到準新娘穿起裙褂一刻，只是簡單地豎起拇指。新娘事后告訴我，她爸爸原來很喜歡那套新款褂皇，沒想過這襲被俗稱為『潮褂』的嫁衣，也可體現到傳統韻味，當時我獲得的滿足感，絕非筆墨可形容。」
傳統這回事，縱擁有萬年歷史，若是無人傳承，終有一天也會被時間巨輪壓碎，隨風成塵。Cindy續說：「裙褂的款式由古至今已改變很多，從松身變成貼身;從黑色變成紅色，一切改變都是順應時代變遷。對我而言，最重要是堅守原則，不要為做生意賺錢，便將前人留下來，藏在傳統裙褂內的祝福喻意也一併賣去。」她笑說，她設計的裙褂一點也不潮，若硬要給她的裙褂改一個名堂，她希望以「經典重生」來形容，要比「潮褂」更為適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