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法線面美容師
手執一線俏臉立見
線面是中國及東南亞地區流傳已久的民間美容手藝,主要是將面部的汗毛拔除,使皮膚表面更光滑、整潔。在香港從事線面美容18年的何瑞鈿(梁太),是碩果僅存的線面能手,多年來為傳承這門手藝,研發自家酵素,使這種古法美容技藝跟上時代步伐。然而,線面易學難精,已鮮有人入行,加上現代女性普遍選擇高科技的美容方法,像梁太這樣擁有自家店舖經營線面者,已經買少見少。記者:李靜儀 攝影:馮瀚文
關於線面的起源有多種說法,有說其歷史可上溯至隋煬帝年代;亦有記載指慈禧太后每日也要線面,令這種美容方法慢慢在民間興起,并流傳至今。線面曾盛行於潮汕、閩南、台灣一帶,后來傳到廣東、廣西及香港。以往線面有「開運」、「好運」等寓意,因此多數由「好命婆」或「梳頭婆」負責「操線」。上世紀五十年代廣東省潮劇團曾演出以線面為主題的電影《蘇六娘》,戲中提及「修容擇在寅時,簪花擇在卯時」,「修容」一詞便是指線面,可見線面曾經盛極一時。
家鄉新會學線面
在香港,何謂線面師并沒有準則,坊間有些自稱線面美容師的人都只在街頭「擺檔」,一個人,一個木招牌,兩張椅子,數件工具,就能為顧客服務,至於手藝如何,顧客自知,良莠不齊也是可以想像。能夠開實體店專門替人線面的人不多,開店經營線面美容18年的梁太,是少數手法正宗的線面師。梁太的線面手藝學自家鄉新會,現年53歲的她,早在6、7歲便學會線面,累積了近半世紀的線面經驗。梁太對筆者表示:「在新會,幾乎所有女孩都學線面,皆因小時候沒有電視,想消遣娛樂唯有和妹妹、朋友互相線面。」
隨着內地改革開放,上世紀八十、九十年代開始興起設備齊全的美容院,線面這種傳統「人手」美容方式逐漸被淘汰。梁太在1998年來到香港,起初并沒有以線面作為謀生技能的想法。她曾義務在社區中心幫人剪发,镕談間別人知道她會線面,便找她幫忙,并慢慢累積了一批客人,她說:「我記得當時在鴨昪洲,在小巷替社區中心的老人、傷健人士理发、線面,隔籬鄰舍看到,說我線面手勢好,就想請我幫忙。」她笑說當時表明不收取費用,但客人還是每人給了她20元,使她發現線面在香港原來有市場。由於初來香港,找工作不易,加上面對屋租壓力,令她萌生開舖替人線面賺取生活費的念頭。
自研酵素與時并進
2000年左右,梁太正式開設線面店,年前搬到現址,即上環某商住大廈的樓上舖以前舖后居方式經營線面美容生意。記者相約梁太在某個早上做訪問,當日現場所見,雖然是非繁忙時段,但已經有客人在等候,亦陸續有客人前來,筆者才意識到這種將近式微的行業,原來仍有捧場客。回憶經營初期,梁太表示也曾遇過困難,尤其是初次嘗試線面者,多會因為線面產生的痛楚,試一次就沒有再回頭,加上皮膚是人體的排毒器官,線面刺激血液循環,加快毒素從皮膚上排出,線面容易引起皮膚過敏,因着這兩大原因,令梁太煞費苦心,思考如何能減低客人的痛楚與過敏,於是她從改良線面的輔助工具入手:「最初用清水作為線面前后的清理及滋潤之用,惟很多人嚴重過敏,有些更是不敢再來。之后研究試用米醋取代清水,情况總算略為改善。」然而,這仍不足以解決過敏問題。梁太反覆思量,后來受患癌症的妹妹飲酵素治病的啟發,自己研制出線面酵素。現時店內共有三款酵素,包含十幾種材料的「香草酵素」;用於排內毒、包含50餘種材料的「線面酵素」,以及使面部更加滋潤的「美白酵素」。梁太制作的防敏感酵素,用上中藥如松針、白花蛇舌草等研制,有些并加入了具消炎效用的苦瓜、青瓜等,酵素成功減低過敏人士的不適,令梁太捱過了經營上的一大危機,并慢慢透過口碑,累積了一批捧場客。
面臨高科技美容儀器挑戰
線面縱是傳統手藝,但說穿了不過是美容手法的一種。現時的先進美容儀器,讓顧客只要躺下來便能享受美容療程的好處。相反,光顧線面美容,被線者首先要忍受痛楚,且初期維持的效果不過一、兩個星期,療程時間又長,相比之下,線面被高科技美容儀器淘汰似乎是理所當然。梁太卻不以為然:「比起美容儀器,線面這種脫毛方法更為天然,因是純粹利用陰力去毛,并將整個毛囊拔出,線面后毛孔不會因殘留的毛囊阻塞而變大變粗,毛发也會漸漸變幼,且沒有任何化學副作用,這是美容儀器難以模仿的。」她續指:「有一位女性顧客,十四年來風雨不改,一星期來線面一次,她的皮膚長年保持年輕緊致。」筆者并不懷疑線面的美容功效,然而,在速食文化盛行的今天,做任何事也想有即時效果,若然線面的功效要以年計才能顯現出來,或許就是它難以在今天生存的原因之一。
新人欠缺入行途徑
線面面臨失傳,另一個原因是甚少人願意入行,即使想入行,也是苦無門路。矢志傳承線面的梁太,慶幸子女也有興趣接手家業,「女兒畢業后一直在店內幫忙,我也希望她能繼續做下去。至於兩名兒子會否接手,就看他們將來的意願,讀完書出去闖一闖也未嘗不可。」梁太表示,過往曾試過有人繳學費希望跟她學藝,但對方連基本功也不會,且自己工作實在太忙,最后還是沒有成事。梁太直言做這一行只能維持三餐溫飽,想賺大錢很難,且因工作關系,會得到不少「職業病」,是
真病那種,例如長坐導致腰痛,雙手經常提高,令肩膊肌肉僵硬,而且要用牙力協助線面,牙骹和頸也時常作痛。令她仍然堅持下去、樂在其中的原因,是「線面時可與客人镕聊,既能知天下事,又能建立情誼,其他工種未必可以。」雖然梁太很想延續這一門手藝,還有當中人與人之間的情誼,可是,傳承一種傳統技藝,非一個人一雙手就能成事,至少政府相關部門要立法規管,有清晰的發牌制度,有培訓途徑助新人入行,可是,這些在現階段似乎并不可行。
停發小販牌照難傳承
上世紀六十、七十年代,美容業不如今天蓬勃,設備亦沒有今天完善,當年女士想美容,很多時也會找街頭線面師幫忙。隨着社會發達,街頭線面工作者已越來越少,而且,要在街頭合法經營線面,就要取得由食環署發出的小販牌照,牌照亦適用於鎖匠、鞋匠等街頭工匠。只是自1970年代初開始,食環署在一般情况下已不再簽發新的小販牌照,雖然2009年當局對小販發牌政策檢討過后,曾經重新發牌予某些小販,但為數不多,根據牌照處紀錄顯示,至今年6月30日,只有5名街頭線面師獲發小販牌照。梁太是因為申請了商業登記證,并租到舖位才得以繼續營業。只是,像她這樣每年花費數千元申領商業登記,兼有能力繳付舖租的線面師,其實少之又少。筆者不時途經屯門、牛頭角等仍有街頭線面工作者的地區,發現這些線面師都只有在天晴時「擺檔」,更隨時要「走鬼」避開食環署的執法,如此不穩定的經營環境,自然難以吸引新血入行。眼看經營線面者,以及光顧線面的,也是以上了年紀的人為主,當年輕人不再對這種手藝感興趣時,它還有傳承的空間嗎?或者說,它還值得傳承下去嗎?
親身體驗線面效果
所謂「女為悅己者容」,筆者聽說線面的美容功效多時,亦在十來歲時因好奇而嘗試了人生第一次線面,可當時卻忍受不了痛楚,只線了眉毛便止步,未能體驗其帶來的美容效果。今次采訪線面師,為了要試真一點線面的功效,即使怕痛,也硬着頭皮「親身上陣」。線面一次需時約20至30分鐘,線面師先包裹好筆者的頭发,再在筆者臉上撲上海棠粉,然后便開始用麻線替筆者清除面上的雜毛。線面過程仍覺痛,更不時聽到線拉扯毛发的聲響,不過這些都是在能忍受的範圍內,也許是梁太手勢好,亦可能是因為線面前先涂了梁太研發的酵素,有止痛及防敏感的效果,今次并沒有如第一次線面般痛到中途離開。終於療程完畢,筆者可感受到皮膚內污垢被清理后所帶來的滑溜感,且面上雜毛去除后,面部看來更白滑。這樣的效果,維持了約兩星期左右,當新的面毛長回后,滑溜感覺也漸漸消失了。
線面亦有男粉絲
以為線面是女性的「專場」?那就錯了,采訪期間,筆者碰巧見有一位男士在等候,於是與他傾談,他指因個人有拔毛習慣,但隨着年紀漸大,手臂力度不夠,所以前來找梁太幫忙。
梁太介紹說:「店內的男客人占百分之二十左右,最年長那位男士更已經八十多歲。」坊間美容師多為女性,但梁太的店內,竟有兩位男師傅,二人分別是梁太的女婿李俊樂(阿樂)和兒子梁成坤(阿坤)。兩位男士之所以學線面,無非是為了家人。
阿樂最初只是想幫輕太太,即梁太的女兒,后來孩子出生,見太太過於辛勞,便決定全職留在店內工作,一晃眼已是兩年多。他坦言最初在店內幫忙時,女性客人會感覺驚訝,不願意讓他「操刀」,他說:「一來因為我是男性,二來是我比較年輕。」后來,客人見到阿樂手勢不錯,才逐漸有人找他線面,并慢慢累積了自己的客源。
學藝三年方成師
阿坤則是痛心媽媽工作太辛苦,自中學時期就開始到店內幫忙,「當時回家(前舖后居)經常見到5、6位客人在等候,覺得媽媽太辛苦了,所以學會了線面,想減輕她的負擔。」學線面,也不是想學就學那樣簡單,阿坤便曾跟姐弟一同回鄉學線面,回來后三人都异口同聲表示,那一個月是「地獄式訓練」,辛勞程度讓他們畢生難忘。梁太補充:「想入行首要條件是吃得苦,線面非但不可能一學就會,而且要不斷累積經驗,若要做到師傅級,至少需要學藝三年,過程漫長又辛苦,不是人人能夠堅持。」捱過了那段辛苦的學習過程,阿坤便不時到店內幫忙,后來到了外國升讀大學,他更靠線面賺取生活費,既能有收入,又不浪費自己的技能,更可以助線面「走出去」。阿坤指當時除了華人客源,亦有外國人嘗試線面,「外國人的毛孔較大,毛发亦比較粗,所以他們感覺會更強烈。」原來愛美之心不分國籍,也不分性別。